冬天里的春天_第15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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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节 (第1/3页)

    “你的宝贝发明家快要把我们折磨出精神分裂症啦”

    他老伴总是原谅儿子:“不比出去给你闯祸惹事强”

    总算那个汽缸和它主人的性格一样,也是五分钟热度,响过一阵以后,无论用脚踹、用绳拉,它像懒牛一样趴在那儿,再也不肯干活了。【】于菱曾经求教过在动力学方面有很深造诣,还著过书,立过说,创造出新理论的廖总,这位被打倒的权威也束手无策,他只好安慰于菱:“或者你把它扔掉,扔进垃圾堆;或者,你再去买个新的。这个汽缸跟我一样,老朽啦已经完成它的历史使命啦”但于菱偏不肯丢手,每礼拜六从学校早早溜回来,而且照例在半夜噗噗地把于而龙惊醒。

    “纨子弟啊”于而龙望着那宽阔的马路上,每一辆驶过来的北京吉普,都以为是他们该回来接他了,结果都从他面前疾驰而过,气得他直骂于菱。

    “一辈子休想有个出息,没有头脑,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完蛋货什么都想搞,什么也搞不了,毁坏东西倒是拿手好戏”他可以历数儿子的罪状,那台飞利浦录音机是他修理的,聋子成了哑巴;于莲留学时买的基辅牌照相机是他调整的,结果不得不送去大修;电视机不知他怎么鼓捣了一下,人的脸色总是以黄绿为主,老有一股做贼心虚的样子;而电冰箱经他换了一根管子以后,从此发开寒热,不肯好好干活,消极怠工,唉

    要说不偏心的父母是绝少的,于而龙喜欢他的女儿,尤其欣赏她那锲而不舍的精神,虽然在艺术创作上,挨过不少棍子,但从来不曾气馁过,仍旧在苦苦地刻意追求,力臻技巧上的成熟,不断地从古今艺术作品中汲取营养。她花的买画买书的钱,连老两口眼都直了,得到一幅大师的影印本,能通宵达旦不知饥饱地欣赏着。

    而且手不停笔地写生素描,很少见她哪天不摸画笔,除非发烧三十八度,被她mama强迫躺下来。但是,“苍天不负苦心人”是句空话,许多耍嘴皮子的爬得高高地,而她辛勤追求自己天国的艺术家,却一直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钉子碰得也越来越多了。

    但于莲和她mama一样,对自己的弟弟有些偏疼,尽管他不成材,jiejie也喜爱他;尤其他越来越男子气,也被于莲艺术家的眼光欣赏,所以她认为于菱应该有一个比舞蹈演员还好的爱人。除了这点不同意见外,做jiejie的没有不支持他的,甚至答应放下画笔,坐在那辆改装的摩托车上,由于菱驾驶着兜风去。这辆没有上过牌照捐的老爷车,只好在天黑以后才敢出动。有一回他向他jiejie吹牛:“保证不比美国的哈雷差劲”

    摩托车开出部大院,于而龙向他老伴发出照会:“大夫,快准备急救箱抢救伤员吧”谢若萍责怪他为什么不拦阻住,闯了祸该怎么办于而龙回答说:“不让他碰个头破血流,不会长记性的。”

    果然,不大一会儿,摩托车倒骑着于菱回家,走路都一瘸一拐地,吓得老两口忙问:“你jiejie呢”

    那位花枝招展的画家,着意打扮了一阵才坐上车的,要出事该怎么得了于菱安慰大家:“幸好,姐一点没碰着。”

    “她人呢”谢若萍还是不放心。

    “碰上廖伯伯家的陈剀,在慢慢往回走咧”那还是这个书呆子头一回出现在他舅舅家的时候。

    尽管于而龙答应掏腰包,给他买一辆“轻骑”,免得半夜被他吵醒,但于菱偏不接受老子的好意“何其相似乃尔,这混账东西”游击队长叹息照旧,也不照顾老爹的冠心病,继续在做他的“试验”。

    隔了好久,吉普车才终于驶来,上了车,一看后座上有从花圈上跌落下来的白绢纸和碎银箔,于而龙心里明白了。那一丝一片,多么像点点滴滴的伤心泪痕啊

    他问:“又去献花圈了这是第几个啦”

    于菱没有吭声,那个年轻司机也保持沉默,怪不得耽误很长时间,从市郊的大学开到广场,路程可是不近,半个城市都绕遍了。

    于而龙叹口气:“送到什么时候为止难道还能得出一个什么结果来么”

    两个年轻人仍旧不作任何反应,这时,车子蓦地急刹车,一批抬着花圈的吊唁队伍,从车前走过。于而龙看到那些人的脸部表情,已经是愤怒盛于悲哀,以一种合法的形式,表示着内心的抗议,眼里流出来的不是泪水,而是烈火了。

    于而龙心里感到压抑,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一种近乎绝望的压抑。即使在石湖黑斑鸠岛上,濒于死亡前夕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悲观过,难道真的就三千年为一劫地下去了吗

    他摇摇头,似乎在喃喃自语:“没有用的,一点用都不顶,最好的记忆是在心里。”

    没想到坐在后座的于菱,忿忿地说:“中国人都像你这样,早亡了”

    他像被噎住了似的哑口无言。

    就这样,战友重逢,劳辛还约好来年雁回,春到石湖,一齐来看芦花,给她坟墓添上一土,然而现在,雁群结成人字形的长队,在游艇上空,嘎嘎长鸣地往北方飞去,可是,劳辛他未能践约,只是于而龙一个人孤身只影地回到了石湖。

    果然,他的一句玩笑话,竟成了不幸的谶语,年初,在政委的追悼会上相遇;年底,又在诗人的追悼会上送他去天国了。

    他是含笑离开这个世界的,那时候整个中国布满了希望的曙光,是在欢乐的笑声、胜利的锣鼓声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手边,是未完成的诗篇女指导员,大概也和诗人对芦花真挚的感情一样,成为不尽的思念了。

    安息吧,劳辛于而龙默默祝祷着。

    但是,三十年前,在芦花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不肯阖上的眼睛,那惊疑不定的神色,那想说而说不出的话,那不肯撒手而去的对生命的留恋,始终是于而龙心目中的一个疑团。由于劳辛的出现,这疑团陡然间膨大起来了。

    正是劳辛,在他重访石湖的那年,曾在搭船的时候,碰上一位船家老人,两盅酒下肚,老人谈起往事,告诉劳辛说,芦花当年搭他的船单独过湖,在沼泽地上了岸,急匆匆地走了。不一会儿,他听到了枪声

    一切简直太神奇了,于而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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