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漫浩浩 (第1/1页)

    慕玘昭在海棠树下给他们做了两个坟。

    不知名姓，不知家乡，她立了一块木牌子，上面写：人界修士之墓。

    妖族死后都会化为原形，而慕玘昭他们的时候尸身已经凉透，却仍然保持着人形，显然是人界过来的修士，定居于此。

    她双手合捧捧着那只木鼠，眼睛却望着山下，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月光洒下来，好像流着一河碎银，偶然有几条红色的小鱼跳起，撞在石头上，然后满天清辉忽然被云彩所挡，天地间一片晦暗不明，等到云开雾散，那几条鱼也就消失不见了。

    天上的月亮那么圆，那么大，就像一个用白玉刻好的印章，沉甸甸的，挂在天空上，印在信纸上。它看过那么多人的故事，却把自己的故事都藏在心里，一个也不说，正像信纸上的那些文字，从来不肯自己亲手写一个，只负责蘸朱落印，装得那样负责任。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出来，尽管要餐风露宿，尽管世事往往不如人意，尽管她常常要被人误会、被人伤害、被人欺骗——可她仍然不曾后悔过。

    她是那么弱小，永远不能在别人遭受危难之时及时赶到，哪怕她已经竭尽全力。

    她挽救不了一片草原，救出一只青虫也是好的，她没能救下那对母子，救下一只木鼠也算不虚此行。

    她从来不奢望自己能够青史留名，能够成为为天下人所记得英雄侠士，她只求问心无愧，有一分力便只救一个人，哪怕另有九十九个人正在遭受苦难，她也全然不必愧疚，概因她已竭尽全力，绝无一丝保留，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责怪她，使她愧疚。

    她这样安慰自己，但，真的看到别人死在自己眼前时，心中不是不难过的。她为什么会停在那块山头？为什么选择放慢脚步？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停了下来选择休息？也许再早去一刻钟，那两个人就可以得救。

    她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见证死亡吗？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在她手中缩成一个团的木鼠动了动，把小脑袋拔了出来，四下张望着，看是否有什么危险。

    慕玘昭叹着气用手指揉了揉它的头，叹笑道：“睡吧，什么也没有。”

    木鼠重新缩成一个团子，把脑袋埋在腹部上，没多大一会儿忽然又站起来，抱着她的手腕，在慕玘昭手上亲了一下。

    慕玘昭：“……”

    她微微一笑：“好啦，我知道了，睡吧。”

    但是直到后来，她们始终不明白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没有一点线索，唯一知道的就是凶器是自然界中处处可见的风雷。

    不可知，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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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哪里来的？”小鲛人双手扒着船舷，碧波中隐隐露出轻纱一般的红色鱼尾，“很少看见你们这个年纪的在外面呢。”

    慕玘昭冲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是逃学出来的，不要告诉别人哦。”

    “哦，你逃学。”小鲛人一点也不惊讶，“像你们这种陆地上的都要去上学，我们多好，”她拍了一下尾巴，溅起几点水珠，“我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呢。”

    “我以前也是始终在家里，从来不出去，可是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比家里有意思多了。”慕玘昭朝她伸出手，“要不要到船上来试试？你们从来不坐船吧。”

    小鲛人大大方方的把手给她，稍一使力就从海中跳起来坐到船上，一身红衣上还带着水珠：“我们游的可比这些船快多了，才不去坐呢。你逃课到这里来做什么？来试炼的吗？”

    慕玘昭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海，过来看一看。”

    “哦，我当你又是那些闲的没事干的人来的呢。不是说你啊，”小鲛人把手伸进水里面，一下又一下地扬起水珠，“之前有人来过，好久好久之前了，帮了我一个大忙，不过她后来就再也没来过。”

    慕玘昭把木鼠往自己身后放了放，避免它被水彻底浇湿：“这片海域只有你一个人吗？”

    “哦，不是的，他们在下面，我们比较喜欢没有阳光的地方。”小鲛人站起来，红裙下面一双白玉般的赤足，“可是我喜欢太阳，温暖极了，深海里面又阴又冷，我不喜欢那样子。”她站在那里，忽然向后一倒，整个人就坠到水里去，红裙在接触到水的那一刹那已经变成了满覆鳞片的鱼尾，“靠近水面的地方最好了，又清澈，又光明，又温暖，我虽然喜欢太阳，可是更喜欢水啊。”

    慕玘昭微微伏下身子，趴在船舷上：“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转转吗？一直在海里，你不想看看山，看看沙漠，看看草原，看看森林？”她笑起来，“像我，我是在山里长大的，所以一直想知道大海长什么样子。”

    “其实这里挺好的，我也不怎么想去外面，就是太寂寞了，没有几个外面的人会来的。”小鲛人啪嗒啪嗒地甩着尾巴，“人人都知道这里是我们鲛人一族的领地，就算有什么宝贝也归我们，所以连个寻宝的也没有，只有大约三百年前吧，有个比你还小的——对，当时我也很小——有个女生帮我解决了个大麻烦，”她哼了哼，“明明就是个大麻烦，我母亲回头居然还说我！”

    慕玘昭问她：“为什么要说呢？你不是想解决麻烦的吗？”

    小鲛人还是气哼哼的：“那明明就是个麻烦，偏偏说就算麻烦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不能乱动，你说说看，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就因为是老祖宗那辈子时就有的东西，所以现在明知道他是个坏的也要留着？那要不要一个坏蛋活了几十万年就判他无罪啊？毕竟也是老祖宗那辈子过来的人呢！”

    慕玘昭忍不住笑了：“世上可没有这种道理，难道因为活得久了些就可以无视规则法理？这也太不讲理了。”

    “就是嘛，他们年纪大的人，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小鲛人翻了个身，平展展地躺在海面上，“等到将来我成了鲛人族的族长，我就叫他们把这件事写到史书中去，看谁还敢说我做的是错事！”

    慕玘昭觉得她很有雄心壮志：“那你要努力呀，成为族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总要让大家心服口服才是。”

    “那当然啦，我天天都可努力了。长老们都说，将来如果有什么活动，肯定叫我去当领头的。”小鲛人一下子翻起来，“我看你挺合我胃口的，交个朋友吧，我叫流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