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载踏莎行_黄金浅(安云佩)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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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浅(安云佩) (第4/4页)

看见了他。那个时候,他越众而出,为这个孩子,他的外甥要求一个名正言顺的世子之位。而我的丈夫坐在王座上,毫不迟疑地就应允了这一点。所有的人都看着那个新生的孩子,看着他骄傲而幸福的母亲。没有人知道,我和我的儿子,上官家的第一个孩子,就坐在一边。

    我心里明白,我再不能期待一个突然而来的转机,我需要自己制造转机。但是这个孩子与王妃的第一个孩子不同,众星捧月,我无处下手。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不再仅仅想着王府里女人的争斗,在那一次宴会上,我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王爷明明对柳家有所怀疑,那个孩子却能毫不费力地成为世子,并不是因为王爷和王妃的夫妻之情,而是因为柳家的权势地位。刚刚继承王位的王爷,需要整个柳家的支持。而我也渐渐看出,王爷心里的疑惑从来都没有消失,甚至因为宴会上求封世子一事,更加的深重起来。

    我开始了更为严密的计划。我再也不等着王爷来问我关于王妃的事情,而是假作无意地透露一言半语。我也开始留心西疆上下对于柳家权势不满的人,与这些人结交,慢慢散布关于柳家谋逆之心的传言。柳家在西疆为世代名门,支系庞大,想要寻找错处并不困难。而这些原本不起眼的错处被我编织在了一起,成了一个日渐确定的罪行。我冷眼看着王爷,他与王妃恩爱如常,可柳家的人,渐渐少在王府中往来了。只有柳家年少的小公子柳容致,还日日缠在王爷身边。

    很多年以后我在想,如果我早知道当初那些事情最后的结果是那样,我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原本以为的结局,不过是王爷对柳家的疏远。我甚至想过,到了那个时候再与那个人相见,他会不会认真地看我一眼?就算不是爱慕而是防范,只要认认真真地看我一眼,记住我这个人。我最初的期待,野心的起点,不过是如此罢了。而我没想到,疑心和王权酝酿出的结果,竟然是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我惊恐地发现,我当初小小的野心,最后变成了一场屠戮。

    那个人死了,就在那一场屠杀里。他死在我的野心里,成为我愤怒和嫉妒下的亡魂。而我再也不能回头,只能往前。我在得知这死讯的时候就知道,我与柳氏一族,与王妃还有世子已经势不两立。我来不及哭泣忏悔,甚至来不及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我必须保持清醒,比以往更加无情更加冷酷,我必须夺去他们的一切,让他们永生永世无力反击,否则死去的人就会是我和我的孩子。我只能不断地往前,我再也没有退路,一个刹那的软弱,就会落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而在不断地奔逃中,我最终明白,我这一生所唯一可能拥有的,只是权力。我的丈夫沉溺在无尽的愧疚痛苦中,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而我曾想要看见我的那个人,已经成了桃源川里的枯骨。我再也不会因为在人群中看见某个人一眼,就莫名觉得安全,就卸下自己的所有防备。

    我用越来越大的权力和金钱给自己保护,让自己觉得安全,**和野心也随之膨胀。我渐渐地忘记了那个人,忘记了冰天雪地里开的正好的那一树腊梅花,忘了我年少时候的那一刹那,曾经如金子一样明灿灿的心。我以为这样,我就能够忘记,我那一点真心破碎的代价有多么惨重。

    那一日冰雪中折花的少女,就像那一枝被丢弃的腊梅花一样,早就化为尘灰。我开始变得冷酷无情,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成了我手中的一枚棋子。我开始不在意所有,在那一场杀戮之后,我已知道我死后无法得到宽恕,唯有抓紧生前。

    我这么多年不断求的,说到底也不是荣华。这么多年,我尽管拥有着别人想要不到的财富,却从不曾真的享受过什么,我始终活得拘谨甚至寒酸。我想要最终得到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轻视于我,想要让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忽略我的存在。我并不怕死,也并不怕失败,我只是害怕,被所有人忘记,害怕我在这个世上,始终无声无息。

    新任的王,柳家的子孙,抓住了这一点。他没有让我死,只是让我活得无声无息。没有人会知道我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我是死是活,我会被这个世界遗忘。我一生辛苦,酿得百花成蜜,却终究为人做了嫁衣,不知为何辛苦奔忙。没有蜂蝶飞舞在旁,只余自己一人,空余满院清香。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在我最后的日子里,守着那一树雪地里的腊梅花,我却并没有感到绝望痛苦。我在那样如酒气一样浓郁的花香里终日微醺,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拒绝我,我便不会报复,也许结局就会不同。然而那一日我看见青罗的到来,心里忽然明白了许多。就算没有我,王者的疑心,也仍然会造成同样的命运,柳家一样会遭遇灭门之祸。然而我仍然会想,如果当初他知道,如果他的选择有所不同,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我的一生都会在他的身边度过,服侍着他未来的妻子,我的野心也不过是在小小的后园中与别的女人争妍斗艳。而他和他的家族,也能平安富贵,长久安宁。

    我心里清楚,若他没有死在那一场祸乱中,我不会再去想当初。我想要改变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死去的人的命运,而是当初那一日的结果。我想要的,只是那一日的那个人,不再拒绝我,想要他的眼里能够看见我。只是他已经走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在他面前高高昂着头颅,告诉他曾经对我的轻蔑是多么的愚蠢。不管我活得如往日尊荣,还是如今日落魄,他也都再不会看到。

    我的过去,我曾经流露过的温柔和期待,这一生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那个人在死去的时候,也必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在雪地里等了他许久的女子,那个窘迫到说不出话来的女子就是云侧妃,更不会知道那个女子之后所做的一切,都不过起源于当初他漫不经心的拒绝。他不知道,看上去是冰冷的权利倾轧,却起始于一个女子的温柔真心。

    一种幽素姿,凌寒为谁展。似嫌冰雪清,故作黄金浅。绮云轩花树下头的青石上头刻着这几行字,这么多年我也不懂,如今终于懂得。在一切的最初,我不过是怨怪那一日,冰雪清寒,独立终日却无人问询。我恨那冰天雪地的冷酷,才刻意要活出黄金一样的明亮灿烂,散发出浓郁如酒的香气,让所有人看见,让所有人的记得。

    只是到了最后,这冰雪清寒依旧,这一树金子一样的繁花,郁郁香动,却仍旧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不曾后悔,只是感慨这一生,花开花落,香生香散,白首青丝,无人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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