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遗物 (第1/1页)

    王芍被勾起了谈兴，笑着说：“当初在淮阴收拾细软准备启程的时候，我还在床底下翻出来一个方塔，原先我还不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还以为是个镇纸，仔细看了纹路才知道，只要沿着特定的章法旋转翻挪方塔的六个面，把六个面上不同颜色的线条拼在一起，其中一面就会像盒子盖一样弹开。

    “所以你那方塔其实是个玄机盒？”问话的是郭进，显然也被勾起了兴趣。

    王芍点头，玄机盒是宫里用来收藏珍宝特制的盒子，除了牢固坚硬外，还需要通过九宫八卦等知识才能启动盒子上的暗锁。听说卫国公荣觉收复西夏的时候，在西夏皇宫寻到了一沓制作玄机盒的图纸，先帝命内造办顶尖匠人研究制作了三年，才研制出了这种盒子。

    除了皇宫的玄机盒外，听说卫国公荣觉的虎符也放在类似于玄机盒的密盒里。后来民间根据传闻所述，不断有匠楼制作出了类似玄机盒的物件。但毕竟也是少数。

    而王芍一想到当初崔翁给她这枚“方塔”时的情形，嘴角便忍不住的抽搐。

    “崔翁，这东西方方正正的是干什么用的？”

    “给你玩儿的，小玩意儿，你看它像什么你就把它当什么吧。”

    “那给它取个名字呗，叫方……塔？”

    天可怜见，那段时间王芍一定是看《拖塔李天王》看多了。

    王芍正神游追忆，前头一阵苍老的吆喝声传了过来，“道祖真人月前托梦，称此月有位贵人会在此经过，此贵人遇到了混沌之劫，无法摆脱凡俗之躯，就要错过这极贵的命格，所以特命小道在此等候，助其历劫重生，飞黄而上……”

    身旁跟着的小伙计面上一喜，指着菜市场里穿着一身青灰道袍，吆喝声大却没什么人搭理的老丈，“我们家东翁在那儿呢。”

    王芍抚额，郭进低声笑起来，崔翁的小孙子在伙计怀里蹭了蹭，待伙计松开手，小家伙拔腿就往那仙风道骨的老丈身边跑，“爷爷……爷爷……”

    ※※※

    一行人回到千机轩已经是晌午，崔翁换了件半旧的长袍从内室里走出来，又白又长的假胡子被摘了下去，露出因为胖硕而并不显老态的面孔。

    “你们来找我什么事儿？我这里中午可是不留饭。”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性子就古怪，到老了越发厉害，对外人反倒比对自己人要和煦些。

    所以仅凭这语气，郭进和王芍就已是笑起来。

    郭进说：“师妹搬回金陵住，我送她，顺路来看望崔翁。”

    他故意避重就轻，崔翁却不吃他这套，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上下打量起王芍：“你不是中箭了？没死挺好，回金陵帮你娘收拾收拾烂摊子。”

    王芍没敢笑，恭敬的行礼称：“是！”

    母亲为了报复窦定坤而低价卖掉南字号，这在陪伴外祖父创建并壮大汇锦昌的这些“老伙计”眼里，就算有再多的苦衷，也是大错特错的。

    王芍没有资格去反驳，她抿唇站在郭进的身边，听着两人谈起郭开山在京都的一些事。

    半晌后，崔翁才将目光再次转向王芍，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心道，到底长了几岁，看着比从前有了些深度，知道不该说话的时候沉默内敛，小丫头很好，不像普通的女子那样一眼就能看到头，很经得住端详。

    崔翁这才松了脸色，“说吧，找我什么事？”

    郭进也暗松了一口气，崔翁嘴硬心软，往往表面上最不喜欢的人心里其实是最欣赏的。郭进看了王芍一眼，拱手对崔翁道：“那小徒去外面转转。”

    崔翁不置可否。待郭进走了，王芍才抬起头来，恭敬的再次对崔翁行礼，“叨扰师翁了。”

    果不其然，崔翁又是重重一哼，作为回应。

    王芍眨了眨眼睛，从身侧的荷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崔翁面前的几案上。

    崔翁垂头，看了一眼面前孩童手掌一般大小薄厚的长方形木质物件，扯过一张鹿皮绒布一边擦拭一边问她。“你新得的？”

    王芍点头，“去年得的，只知道木料上乘，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秋天的时候下人疏忽让这东西受了潮，我才发现这木头上的纹路有蹊跷，看起来像是内有乾坤的东西……”

    若是搁在平常，王芍这么说，崔翁肯定要对淮阴如今的鉴定师傅冷嘲热讽一番，王芍也做好了被责一句“从前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的准备。

    可这一次，崔翁却很反常的沉默起来，仔细观摩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才直起身子，叹气道：“这也不怪你，这东西稀罕，我也只见过一次。”

    “是什么？”王芍没掩住心底的迫切。

    “这是根谱，世家大族只有正宗才得以传承的家谱。”崔翁声音有点低沉。他抬头见王芍尤自蹙眉，惶惑不解的模样，耐心的解释道：“这东西是用小叶紫檀的树根打造出来的，景朝开国的时候流行过几十年，但因为小叶紫檀脾气大难伺候，想要做出有机关玄机的物件往往需要花费一生的时间，现在的世家未必有这种东西，那些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大族里或许有，整个景朝恐怕不会超过三件。”

    像崔翁这样的手艺人，经常把木头当人一样对待，说小叶紫檀脾气大，其实是说这种木料很难打磨。

    王芍却被崔翁话里的其中一句惊到了：“师翁，您是说这东西有玄机？”

    “当然有玄机。”崔翁翻了个白眼，用小刻刀点了“根谱”上的几处，“你没看到这里有孔眼儿吗？”

    王芍挤过去：“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后脑勺被老爷子一巴掌拍中，王芍的脸险些撞到根谱上，就听崔翁气急败坏的吼：“你还是个闺女，怎么比小子还要毛躁？”

    王芍悻悻的，敢怒不敢言。不过近距离却也看清了崔翁刚才所指的几处，竟然真的有孔，她想伸手去摸，无奈崔翁比她动作更快，抽走了根谱不说，还在她手背上使劲拍了一记。“我指你看，看清楚喽。”

    崔翁的小刻刀游移在根谱表面上，这些孔洞针尖般大小，而且毫无规律可言，王芍纳闷：“这些孔是干什么用的？”

    “是玄机。”崔翁声音高深莫测，“我年轻的时候跟着我师父见识过这种根谱，当时那根谱是前朝文家所流，根谱上有六个孔洞，文家的后人心中记着一道口诀，只要依着口诀上讲的顺序，依次刺动这些孔，玄机就会解开，当时那件比这个略小一些，展开后如成年男人的手臂一般长，很精妙，很精妙啊。”

    崔翁脸上闪着熠熠光彩，王芍却傻眼了，“口诀？这还要有口诀？”而且她面前这个根谱上足足有十几个孔洞，没有口诀岂不是很难破解？

    王芍的脸色白了又白，“师翁，你可有办法弄开？”

    王芍只抱着侥幸的心，没想到崔翁却抬脸狡黠一笑，“我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