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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0 生不逢时 (第1/2页)
丑时,雪花如风吹的柳絮敷在面上,化成水,又与人的喘息一起凝结,仿佛想将活着的东西统统都冻住。 刘诚缩着脖子不敢停下,此时的北宫里,除了夜风悲呜,便只剩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静谧中的细微不敢侧耳去听,两旁长串的宫灯昏黄,照亮自己,却让看不清的远路更像藏有鬼魅。 引路的三宝回身,难为情道:“侍郎大人!搂着我腰作甚?” 刘侍郎不肯撒手,还用力掐了掐,怜惜说道:“三宝!近日可是宫里的膳食不好,看你!都瘦了!” 三宝停下来,指着远处小声道:“我倒是无恙,托了大人的福衣食无忧,大人你看那边,穿过廊径便是永乐宫。” “永乐宫怎的?” 说起永乐宫,刘诚便想起了久违谋面的献帝刘协,还有不苟言笑的董太后,以及见钱眼开的容嬷嬷…… “嘘!大人不知,当日夜里勒死的近百宫人,全是从这一路拖出去的,就咱们走的这地儿!” “三宝莫要聒噪!许是就喝多了,我这腿软,背我一程!”刘诚说完便跳了上去。 刘侍郎不重,三宝一路背着继续往前走,风雪迷眼,他忍不住又说道:“大人可还记得兰儿?就是当初牢里帮你洗衣的那丫头?” “记得!如何?” “哎!协皇子遇险,太后震怒,那永乐宫里的奴才赐死了大半,兰儿便是太后的人,这么多日一直未见,你说,会不会,会不会……” 那兰儿能入选宫中侍女,自是长得清秀乖巧,服侍的那几日手脚麻利不说,也从不多言多语,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还来不及再见这苦命的丫头一面,就已然枉死。 人命如草芥,就跟寒风中的灯火一样,看着耀眼,指不定说灭就灭,又比如那左光斗,堂堂司空,权倾一时,要走时,仅配了一杯毒酒。 听人说少府前去查抄家当时,掘地三尺也没凑够二两酒钱,那左光斗无妻无妾、无儿无女,孑然一身的他清廉得令人难以自信,府上,最值钱的便是一条产崽的黄狗。 三宝听不到回话,停下来说道:“大人!大人!” “在!” “你蒙我眼睛作甚,看不见路了!” …… 掖庭狱里没见到赵巳,听睡眼迷蒙的狱卒说,赵大人公事繁忙,已大半月未见露面。嗯!昨日才同济轩一起喝过酒,那赵巳此时,不知正睡死在哪家娘子炕上…… 刘诚退避闲人,朝关押左光斗的囚室慢慢走去,巧了,还是自己当初待过的那间。 推开门,这间装裱一新的屋子点亮着灯,左光斗没睡,独坐在矮桌旁,手撑脑袋像在思索,又像在等人。 桌上摆有酒食,未见开动,他听到外面的人语,也一直目光复杂看着刘侍郎踱步进来,这人怀中鼓鼓揣的应该就是圣旨,却肯定不能官复原职。 刘诚拱手一礼后掀袍落坐,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与大名鼎鼎的左司空秉烛而谈,没想到不在酒肆或雅亭,竟是这般场面。 历史上的左光斗,是东林党,是万历“六君子”之一,却也是为官清正、磊落刚直之人,被誉为“铁面御史”,至于首鼠两端的钱谦益之流,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治水兴利,种稻养民,秉直谏言,勇斗阉宦,更是抗清名将史可法的授业恩师,风风火火生,风风火火死,上一世,也是遭魏忠贤迫害,同样冤死狱中。 这样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刘诚不知如何启齿,倒是左光斗率先出言,“外面天寒,洛水封冻,这天气恐怕要立了春才会转暖,小侍郎辛苦,不妨陪我痛饮三杯!” 似有人来过,桌上竟然布置了两副碗筷,不待回答,左光斗自顾自将杯中酒水喝干,抿嘴说道:“好酒!听受之(钱谦益,字受之)说,这酒,还是侍郎大人进献给陛下的,我倒是沾了光。” 见刘诚坐着没动,左光斗朗声一笑,“要杀头的又不是你,侍郎为何愁眉苦脸?” “大人都知道?” 放下酒樽,他又开始吃rou,神情举止自然到仿佛要杀头的同样不是他自己一样,他道:“原本是不知道的,陛下说让我在此小住几日以堵悠悠众口,还一再嘱我莫忘了梳理政策,可前几日还有人来探视,近日便慢慢减了,再后来,便是小侍郎你来了!” 刘诚羞愧低头,并不反驳,此刻的自己岂不正是刽子手,虽然身不由己,而且听这意思,左光斗不过成了皇帝刘宏的弃子,颇有些兔死狐悲。 “还请侍郎莫怪,我想看看那密诏!” 刘诚将圣旨从怀中取出,静静放于桌上,他却突然想到,问:“少府抄家时,可有损了我院里埋下的冬苗?” “只怕是损了!” 左光斗惋惜瘪嘴,而后缓缓展开黄绸来看,看得一字不漏。 而后,他起身对着西园方向遥拜,再坐下时,如释重负饮了一杯酒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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