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庄静静 (第2/2页)

走了。

    李静静呆立在店里，差点三观崩塌，怀疑人生，就像第一次在地铁上看到那个不肯给女友分享煎饼的丑男一样。

    最后无数念头激荡，只能换成一声长叹排出：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自动门叮的一声响，外面的寒风吹进来，李静静说：“欢迎光临。”

    一个拿着牛仔裤的女人走了进来，直接走到窗边坐下，对着那碗只剩半碗汤的方便面发呆。

    “呃，你要吃面吗？”李静静等了半天，那女人还是盯着半碗汤发呆。

    女人没听到，在窗边呆着，好像跟玻璃里的那个自己比赛，看谁呆得时间久。

    “你要泡面吗？”李静静提高音量。

    女人一震，回过头来，看着李静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的。

    李静静给她挑了面，用开水泡开，端到她跟前。

    女人说了谢谢，揭开泡面盖，拿起叉子，还记得把牛仔裤放到一边。

    泡面的蒸气像雨中的鹰一样，抖翼飞翔，飞到女人脸上，啄开她的眼皮，化成眼泪掉下来。

    李静静吓了一跳，“我面煮得不好吃？”

    说实话，也不是没有客人干过这种事，嫌弃李静静泡的面不好吃，然后拒绝付钱。

    只是这个女人看上去像失恋，像要跳楼，像差一点就五杀结果被队友抢了人头，唯独不像会赖账的人。

    女人摇头，说：“不是，是我的问题。”

    李静静松了口气，又去收拾货架。

    女人拿起叉子，叉起面就要送到嘴里，手机响了。

    女人点开免提，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静静？”

    “嗯。”

    “啊？”

    女人跟李静静同时应了一声。

    女人扭头看李静静，李静静愣了下，回头继续收拾货架。

    原来她也叫静静。李静静明白过来，又开始埋怨自己那从没见过面的老爸，取名字相当敷衍，知道有了女儿，就取了个名字叫静静，女孩叫静静多静静啊。

    李静静对那个一脸忧郁的女人又多了几分同情：她肯定也有一个相当敷衍的爸爸。

    女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完全没意识到便利店里还有李静静在，打开免提跟手机里的老妈吵架，每次叉起面要吃，都因为忙着吵架，又放了下来。

    连续几次后，女人干脆推开方便面，冲着手机大吼：“我为什么要穿着你的牛仔裤去认爸爸？”

    李静静的手在摆一个栗子饭团，店长跟她特意提过，栗子饭团一定要让它的锐角短边垂直于货架的横线，而且一定要放在鸡爪边上，买饭团的人一般都会买鸡爪，同理，买鸡爪的人一般也都会买饭团，店长很在意这个她自己编出来的规矩，因此每次在摆栗子饭团的时候，李静静都会特别小心，可这回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饭团上了，而是在耳朵上，两只耳朵尽可能竖起来，听那个女人跟mama吵架，控诉她mama的固执和自己为什么要去认一个抛妻弃女的王八蛋当爸爸，只是因为那个王八蛋有钱吗？有养鸡场吗？什么？不止有养鸡场，最近还开始养章鱼了？他就算养鲸鱼又关我什么事！

    而且他这么有钱，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只送了你一条牛仔裤！

    有情有义？他？只送了一件礼物，才方便父女相认？

    要认你自己去认！我反正是不会去的！

    这条牛仔裤也不合身！我穿不下！

    无论如何我不会当庄静静的！他就算送座金山银山给我，我也不会叫他爸爸！

    女人挂掉手机，泪水像窗外的细雨一样，绵绵不绝，流了一会儿泪，女人用手背擦干眼泪，端起方便面的纸碗，一饮而尽，擦掉嘴角的油渍，站起来就要走，心里还想：吵架吵太久了，汤都凉了。

    李静静叫住那个女人，“那个——”

    女人问：“怎么了？”

    李静静指着台面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方便面，说：“你吃错面了。”

    女人低头看看左，看看右，捂住嘴跑出店门，冲进细雨中呼喊。

    哦，不是，是在细雨中呕吐。

    女人吐完，摇摇晃晃地走了，就像天空吐完一夜的细雨一样不负责任。

    早上七点钟，店长来了。

    店长比李静静大一岁，但是仗着早早辍学，比李静静多了三年的工作经验，向来以长辈的姿态教训李静静。

    这次也不例外。

    一进店门，她就发现三处不合规的地方，把李静静叫过来。

    店长：“店长问你，栗子饭团的锐角短边为什么没垂直于货架的横线？为什么没有跟鸡爪摆在一起？”

    李静静：“那个——”

    店长：“店长再问你。为什么有两碗方便面，一碗一口没动，一碗连汤都不剩，你都没打扫？”

    李静静：“因为——”

    店长：“店长也不想说你，可是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台面上的牛仔裤怎么回事？我不记得我们店里有卖牛仔裤。”

    李静静：“其实——”

    店长：“店长经常说的话你没记住吗？我问你为什么，不是让你找理由的。你再这样下去，凭你的长相和臃肿的身材，你最适合的岗位只有去拖厕所了。”

    李静静：“可我们店里没厕所啊。”

    店长叹气，给李静静的手里塞了一包鸡爪，让她赶紧理好，然后说：“店长的意思，就是说你丑。这都听不懂。干活去吧。”

    李静静看着手里的鸡爪包装袋，上面写着：庄氏秘传五趾鸡爪，另有人工培育伏陀海异种章鱼，欢迎前来咨询洽谈。联系人：庄可雄、庄无定……

    店长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刷手机，大清早的，培训一下员工，好舒服。

    只有在训人的时候，她才有把工作做成事业的感觉。

    这时自动门叮的一声响，门开了。

    刚下了一夜的雨，寒风蘸着凉意抹进来，店长打了个哆嗦，本能地站起来，微笑着说：“欢迎光临……”

    店长看到李静静拿着那条牛仔裤走出去。

    “喂！你出去干什么？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呢！”

    李静静没理她。

    “台面还没收拾！货架还没摆好呢！”

    “喂！李静静！店长叫你呢！”

    店长真的生气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员工。当自己是谁啊？可以随时躺平，有爸爸养，有老公养的公主吗？

    自动门合上。

    李静静回头，隔着玻璃门，对店长笑：“从今天开始我叫庄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