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开疆 (第3/3页)
雨毡,为满脸雨痕泪痕的杜夫人和重伤的赵弘殷撑出半边略微济事的空间。
半个时辰过后,只见乌黑的城墙之上垂坠出一团麻绳倒影,赵匡胤背着年迈的军医,缓缓拽着绳索,对抗着湿雨潮腻,小心翼翼地从城墙顶上滑到城外。 如此折中之法折腾一番,赵老将军终于得以勉强医治。 杜夫人一反平日热情可掬的笑盈模样,甩手就给赵匡胤脸上落了个巴掌,“今日才发现,原来你好狠的狼心!” 赵匡胤全身湿透地跪在雨里不吭声,刚刚转醒的父亲却艰难地探着手,与他十指交握,欣慰夸赞道,“儿子……你做得对,军人就要有原则气节……父亲没事。” 转日午间,滁州得到密旨,圣主宣赵匡胤带兵前往寿州御营会和。 赵普因耿耿忠心,被赵老将军和夫人举荐为判官,帮助赵匡胤完成滁州的善后守卫事宜,骓儿亦要一同前去,赵光义见父母独自在此,又不舍放弃追随神女,独自一人皱着眉头在院内徘徊考量。 杜夫人神思清明,早就看出小儿对那“死而复生”的郡主旧情难了,上前宽解道,“经过这些日子,为娘和你都看在眼里,生死不过就是一刀一剑的事,既是瞬间的事,想要的情爱就要及时地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别怕女人矫情,矫情都是为人妇之前的事……”她一双吊稍眉眼对着远处正在马厩梳理骢毛的骓儿,越看越喜,更紧紧攥住赵光义的手腕,“我看郡主如今待你甚好,任凭她姓张姓符,当初都是皇上做主赐的婚,所以赶快趁机拿下来!你是赵家最好的孩子,我和你爹都翘首盼你能早些为我们添媳添孙呢。” “娘,我怕……” “别以为娘不知道昨夜你做梦梦到什么!有胆子做梦,没胆子变成现实,枉做大人了!”杜夫人一副看透的调笑表情,朝他额角重重一点。 寿州城外,放眼望去,大周铺天盖地的金黄色御营拔地而起,将孤城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似别国亲征王上作为重兵把守的寝帐,中心御帐内反做机要务营,整整齐齐摆放着两列桌椅,十余位副官列坐其上,繁忙地誊写并模拟后续战况,中间摆放着一座偌大逼真的山川模具图,供主将们仔细研讨评判。 人流进进出出,一刻不停,却又紧凑有序,各处战况与密报皆在此处交汇,成为淮南战场繁杂信息漩涡的中心,成为郭荣运筹帷幄必不可少的诸葛智囊。 “末将张琼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正埋首草案的安歌听到故人之名,十分欢喜地跨过矮桌,将他扶起身来,“张琼你来了!父亲一切安好?苏麻呢?” “符将军在东北镇守,万事万安,贱内也一切都好。只因将军放心不下皇上和娘娘,就派末将前来保卫助力,”他忽然低下声来,肃穆着眉眼向两位圣主凑近禀告,“将军获得消息,南唐恐联手契丹和北汉,妄图给当前空虚少兵的汴梁一记重击,望圣主周知。” “皇上,”不容给他们半分思考的时机,继恩风风火火地躬身入内,“您得出去看看,南唐他们来人了。” 远处,寿春瓮城一片马鸣风啸、尸影憧憧,眼前,却有两位身着官服的南唐文臣,携奴人和数十匹织锦紧覆的高头马车牛车,伴着总觉几分气韵不畅的礼乐丝竹之音,手捧锦鉢,谦卑恭谨,直至禁军刀剑相抵的最前端,冗长队伍才缓缓停驻,躬身拜礼。 “唐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钟谟,唐工部侍郎李德明,参见大周皇帝,恭祝周帝福盈康泰,万岁长安!” 御营方圆一片安静,无人应答,唯有火苗炽热攒动的噼啪声,宛如磨刀霍霍。 钟谟下意识咽下唾沫,开启锦鉢,将其中的黄绢高举过顶,“唐帝特遣微臣送达和战之书,上书曰,‘请息兵修好,愿以兄事帝,岁输货财以助军费’,请周帝过目。” 静待片刻,上仍未出声,李德明紧张地拽着钟谟的袖子,后者壮着胆子,略略抬头,只见一人通体黄甲,正立众人中央,五官舒展俊旷却显气势迫人,冷唇紧闭,冷目深凝,好似一对鹰眼要将自己洞察穿透个彻底。 钟谟终于得见南唐众人眼中“战神天子”的真颜,连连胆寒,万般能耐皆被这眼对视吞没殆尽,手头一抖,唐帝亲书的圣旨竟跳脱着滚到那人脚下去了。 慌乱间,他终于想到身后所带价值连城之物,匆忙转圜,“另有……另有唐帝命臣携御服、茶药、金器千两,银器五千两,缯锦两千匹,犒军牛五百头,酒两千斛,进献大周皇帝,望周帝笑纳。” 郭荣大手一挥,继恩便指挥着工兵,捶鼓齐击了段《平边上阵曲》,以示军礼回应。 安歌站在郭荣身侧,看着不远处那帮唐兵唐将好不容易得以片刻喘息,又被颇具节奏有力的响鼓惊嚇得连连发颤,心头更增讥笑不屑。 鼓乐声偃,郭荣浑厚清澈之音平稳而至,“自古以来,周和唐都是礼仪之邦,不同于边境蛮夷之地,自然懂得,礼尚往来好过兵戎相见。所以,两位大臣携礼而来,我大周自然奏乐而还,军礼相待。” 大气不敢出半口的钟谟和德明听到郭荣如是说,正要放下心来,就听对面之人突然疾声厉色,浑厚之音震得二人脑仁嗡嗡轰鸣,“然而周唐原本相隔淮水,却未曾有一个南唐使节前来修好,反倒是跨过我大周,往北汉、契丹勾结传递,舍华乞夷,礼仪安在!” 钟李二人战栗无言,腰身越垂越低,辩无可辩。 “朕非六国愚主,撤军解围非朕言行,你们死了这条心罢。”郭荣瞥了眼脚下松散一团的南唐圣旨,顺脚将它踢到远处,“告诉李璟,郭荣在这里等着他亲自来见,向朕叩头道歉,不然,朕就要亲自参观你们富丽堂皇的金陵城池,借用你们的府库慰劳我军了,尔等和李璟好好考量去罢!” 待钟李再次抬头,郭荣及众将早已回营不见,独留寒风之中不知进退的他们,周帝威吓之语余音绕耳,心惊胆战,再见围在身前的大周禁军一个个威严精壮,正虎视眈眈地好似就要生吞活剥了自己,二人连滚落尘泥的圣旨都不敢拿回,便逃也似的指挥着牛车马车回京返讯去了。 “荣哥哥,咱们接下来还要继续攻吗?” 郭荣将沉重的头盔解下,凝视着山川模具上示意的复杂兵力和进击路线,还有日渐消长的敌我局势,修长的指节泛着幽白,“在南唐,谁都挡不住我!” 他掀起斗篷,手持一座红旗模具,凌厉插于江都府上,“命韩令坤奇袭江都,不得有误!” 江都府地,又称扬州,与南唐都城金陵隔江相望,更为东都大门。 江都之于金陵,战略地位可比盛唐之时的洛阳之于长安,南邻天堑,北通漕渠。 江都旦落,江北全界,乘势必归大周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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