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欲擒故纵 (第1/1页)
这一夜又是彻夜难眠,只出奇的,谢辰月来得也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 子时已至,月明星稀,连狗吠都听不见了。 沉词还是待在厨房里守着竹筒中的汤,倒也没叫谢辰月难找。 与她相处三五日,谢辰月却觉得自己将她看了个明白,她的心思纯澈,只看一眼,就知她现在分外难过。 沉词察觉他进来,伸手从冰水中捞出竹筒汤来,望也不望身后,只向后递过去,声音沉闷:“师父是要在这热了喝,还是带回家中。” 谢辰月到底是接过了冰凉的竹筒。 “不开心了?” 他朝她俯下身去,温热的气息席卷耳侧,惊得沉词一抖,避了开去。随即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今日真不愿意习武了。” 谢辰月直起腰:“为师也是开明得很,不会强人所难。” 沉词这才拿正眼看他,他平日都穿深蓝色或玄色衣衫,今日却是一身淡粉敞口对襟绣霁禾连云锦服,温雅飘逸,与平素的清冷极不相符。 谢辰月瞧了瞧手中的竹筒,还是递了过去。 “在这热了吧。” 沉词没有拒绝,伸手拿过,汤几乎已经凝固,在灶边磕了磕才全部倒进铁锅里。 即便是热汤的功夫,两个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盏茶过,沉词将汤盛回竹筒还给谢辰月,面色还是恹恹的,无精打采。 谢辰月喝着汤,也觉得无甚滋味,索性将竹筒撂在灶台上,“逼问”起沉词来:“究竟怎么了?” 身侧女子仅有朝露一人,而她似乎也不愿倾听自己的心声,眼下解惑者,竟只剩眼前的石怀方了。 “师父,何为心动?” 谢辰月食指颤了颤:“小徒儿动心了?” 自己若是知道答案就好了。 自嘲一笑:“这种事我问你这个大男人做什么。” “傻徒儿,心动心动,便是心随意动变成了心随他动,感其所感,念其所念。” “如此不就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那人?” “喜欢不就是愿意将性命交付?” 谢辰月猛地凑上前,潋滟的桃花眼紧紧摄住傅沉词,不让她躲避一分。 “心悦一人,便是将刀递了出去,从此他就能伤你身上的每一寸。” 沉词喃喃:“这可真是可怕。” “听梓卿道,你已过十四?” “嗯。” “到了及笄之年,思春是人之常情。” 沉词猛地睁大眼,语气带着心虚:“谁思了?!” 见她终于恢复了些精气神,谢辰月莫名松了口气,“往后不要这样故作伤情,惯惹人误会的。” “谁要你误会了?!” 沉词现在是越描越黑,越说越虚,不自觉地掩盖自己已经有些心动的感情。 谢辰月巧妙岔开话题:“我后日启程去汾江,你心爱的兄长留守西陲,徒儿,你好生想想,是要继续跟在他身侧,日复一日丢失自我,还是选择海阔天空,恣意成长?” 沉词想也未想便拒绝了:“除了他身边,我哪都不想去。” “是吗?留在这互生误会,赌气、冷战直至疏离?这距离不是用来束缚你的,而是留给傅沉言,让他明白失去你会如何伤意。” 谢辰月的攻心之法无人能出其右,他是铁了心要带走傅沉词,就不会给她任何退缩的理由。 显然这番话已劝动了沉词,她当然明白他的语中意,欲擒故纵这个手段她又不是不会。 只是她忧虑罢了。 “纵者该是主导位,我如纸鸢尽系他手,如何纵得?” “非也,”谢辰月了然一笑,胸有成竹,“他并非无情,只要你跟着我,不出一年半载,他必来追你。” 沉词的忧虑打消,最后一个疑问也脱口而出:“听闻师父是摄政王党,为何要如此对我。” 摄政王与傅相是政敌,人尽皆知的事情,她虽不闻朝政,但从哥哥口中听得“佞臣”一词,就知他将摄政王当成敌人,这也是自己至今不愿意将拜师之事告知哥哥的原因,可摄政王的耳目来到西陲,又有几分要带自己走的架势,不可不防。
“你很聪明。”谢辰月欣赏的眼神刚递出去,下一瞬手便摄住沉词的脖颈,“杀你易如反掌,就没太多乐趣。而傅相谋划的事,我倒也知道那么两三分,你是对他最好的钳制,不是么?” “你说这些,我更不会跟你走。” “你会。”谢辰月凑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大可看看,在他眼中你是否重要到他可以舍弃大局来救你。” 沉词的头脑此刻异常清醒:“他不会。”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家哥哥温柔如水的面下,是他人比不上的坚韧不屈。 谢辰月也没料到她如此果决,松了手,又后退开去,似乎在想怎么劝服她。 “但我会跟你走,做他的眼睛与耳朵,时刻盯着你,至于你说要取我性命,你刚才若再不退开,我袖中的金针,可就按不住了。” 他听完,竟是笑了出来,甚至越笑越大声,清冷之气全然不见了。 没有任何杀意与防备的笑容,不曾隔绝人于千里之外,是真真切切带着爽朗与欣赏的笑声。 “收你这个徒弟,当真是不亏此行了,说不定跟着我学本事,能在我杀了你之前,杀了我。” 沉词盯着他,一字一顿:“我一定会。” 某些方面来说,她觉得自己与石怀方是一类人,心是暖的,血是冷的,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骄傲斗狠。 因为他们都是见过尸山血海、见过战场无情、见过世道残忍的人。 他们三个是一致的,很多话不用说,自然都懂。 谢辰月觉着自己真是收了个好徒弟,灵魂契合到他都有些舍不得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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