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盛汤 (第3/3页)
在弄明白状况之后,越过土台探着身子向过道张望,正好迎上了那小孩子歪着脑袋一副好奇的模样冲着于天乐呵呵的撇嘴笑着。
对上那双眼神的一瞬,于天仿佛被拉扯进了摇曳的星火当中,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死寂的代表着死亡的地方,本不该出现这种笑脸。 这种笑脸应该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应该在无忧无虑的嬉戏,应该在和煦的日光下迎着风奔跑,这种笑应该是生命鲜活的模样,应该是生活最美的绽放,可是却偏偏出现在这里,在这空旷的黑暗当中,在红色水面的桥头之上,在这摇曳着的惨淡灯火之下,是多么的刺眼,是巨大的讽刺。 于天心里苦恼的想着,却是不自觉的迎着一笑,他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难看,但他知道这应该是他有史以来最违心苦涩的笑。 于天探回身子,拿起勺子向着锅中舀汤,可能是由此触碰到了内心某处柔软的原因,就连手上的动作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当于天端起那碗汤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他感觉有一丝丝的悲壮在里面,于天身子贴着土台,伸直胳膊,尽可能温柔的将那碗汤放到了小孩子的手中。 那小孩双手托着汤,天真无邪般的对着于天又是嘿嘿一笑。 于天望着那一双幽黑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大眼,如碧波大海般深远辽阔,如璀璨星河般宁静神秘,那是一幅能抚慰人心灵的画面,那是一首能聆听灵魂低语的浅唱。 杀人无数的冷血见到了都会放下手中的屠刀,即便是再恶毒的鬼怪在见到后都会得到悔过的机会和洗礼。 他可以是风,吹散炎热,他可以是水,滋润干涸,他可以是世间所有的美好,但可惜都不是,他只是在这死寂的地府当中,在这桥头之上,在这河水的冷风当中,一个弱小的归魂所带着的一个正常的属于他的眼神。 于天也冲他笑着,两只胳膊倚着土台,静静的看着他将那碗一饮而尽。 那小孩笑眯眯的双手将碗托着踮起脚尖吃力的递向于天,于天赶紧伸手接了过去。 只看到那小孩在重新双脚落地后,还用着胖乎乎的小手随意的在嘴角抹了抹,依旧是冲着于天嘿嘿一笑,径直的走下桥去。 于天看着他一步,一步,跌跌撞撞的走下桥去,一直消失在黑暗中。 于天真的不知道该为那小孩子感到悲哀还是庆幸。 如果说人最终都会死去的话,那么活着的意义,不就是去经历,去感受吗? 无论是苦乐的哪种,品尝过就是一种生活,至少不应该在他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结束,在他还没真正享受世界的时候就终结,如果是那样,那么这样做的意义到底何在? 让别人笑着看到他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又哭着送他离开,从喜到悲,从有到无,徒增一地的悲伤,然后呢,意义何在? 于天越想越迷糊,如果这样想不明白那就应该为他感到庆幸喽? 很庆幸他来这个世界的昙花一现?庆幸他走的时候没有被世界的浑浊所侵蚀,庆幸他走的时候依然单纯至真,眼眸里依然如星空般璀璨?庆幸他没有忍受任何的苦难,没有受到任何的悲痛的困扰? 之后呢? 你让人家来到这个世界,别说有什么懵懂的青年,奋斗的壮年,安然的老年,你就连玩乐的童年都给残忍的剥夺掉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他诞生,直接不让他出生不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不就行了,如果让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又为什么不让他好好享受呢? 世间的悲苦,有生不逢时,有时运不济,有命途多舛,苦难我可以去忍受,悲楚我可以照单全收,这些都可以,但是最让于天叫骂的,莫过于岁不当岁,那就是这个年纪承受了本不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悲催。 生病死亡发生在迟暮的老人身上无可厚非,对于他们经历的年岁无非是多了几声的悲叹和残喘的挣扎,但是就怕发生在年轻人身上,更可怕的是发生在年幼孩子身上,一句“他还年轻呀”,“小小的年纪”,多么的无力,多么的可悲,多么的混蛋。 于天越想越气,他看着眼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归魂,他不知道造物主是怎么样把这些人区分开的,是像玩游戏一样投骰子随机选中的,还是彩票一样的统计学,还是原本这些人就像是被下了诅咒一样背负上了所谓的命运,而应当有如此的混蛋逻辑? 如果不是,那他心中至少应该有一杆秤来衡量,但是来评判这架天平平衡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于天确是想不明白,就连给归魂们盛汤的动作都带了些许愤愤不平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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