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梁山泊晁盖称尊 横海郡宋江请罪 (第3/3页)
军官来,当下商议招军买马,集草屯粮,招募悍勇民夫,智谋贤士,准备收捕梁山泊好汉。一面申呈中书省,转行牌仰附近州郡,并力剿捕;一面自行下文书所属州县,知会收剿,及仰属县着令守御本境。这个都不在话下。
且说本州孔目,差人赍一纸公文,行下所属郓城县,教守御本境,防备梁山泊贼人。郓城县知县看了公文,教宋清迭成文案,行下各乡村,一体守备。正是: 一纸文书火急催,官司严督势如雷。 只因造下迷天罪,何日金鸡放赦回? 且说宋清见了公文,心内寻思道:“晁盖哥哥此番与吾兄做下如此大事,正遂了平生愿。”自己一个心中只是欣喜,又分付贴书后司,将此文书立成文案,行下各乡各保,自理会文卷,不在话下。 且说宋江跨了一口腰刀,都拿了一条朴刀,径出离了梁山泊。只是取路登程,五里单牌,十里双牌,都不在话下。正遇着秋末冬初天气,但见: 柄柄芰荷枯,叶叶梧桐坠。 蛩吟腐草中,雁落平沙地。 细雨湿枫林,霜重寒天气。 不是路行人,怎谙秋滋味。 话说宋江先回了郓城县,见了宋清与朱雷二都头,将前事细细说了。后又径望沧州路上来,行了数程,途中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登山涉水,过府冲州。但凡客商在路,早晚安歇,有两件事免不得:吃癞碗,睡死人床。且把闲话提过,只说正话。宋江不则一日,来到沧州界分,问人道:“柴大官人庄在何处?”问了地名,一径投庄前来。便问庄客:“柴大官人在庄上也不?”庄客答道:“大官人在东庄上收租米,不在庄上。”宋江便问:“此间到东庄有多少路?”庄客道:“有四十馀里。”宋江道:“从何处落路去?”庄客道:“不敢动问官人高姓?”宋江道:“我是郓城县宋江的便是。”庄客道:“莫不是人称及时雨、智多星的么?”宋江道:“便是。”庄客道:“大官人如常说大名,只怨怅不能相会。既是宋公明时,小人领去。”庄客慌忙便领了宋江,径投东庄来。没三个时辰,早来到东庄。宋江看时,端的好一所庄院,十分幽雅。但见: 门迎阔港,后靠高峰。数千株槐柳疏林,三五处招贤客馆。深院内牛羊骡马,芳塘中凫鸭鸡鹅。仙鹤庭前戏跃,文禽院内优游。疏财仗义,人间今见孟尝君;济困扶倾,赛过当时孙武子。正是:家有馀粮鸡犬饱,户无差役子孙闲。 当下庄客引领宋江来至东庄,便道:“官人且在此亭上坐一坐,待小人去通报大官人出来相接。”宋江道:“好。”自在山亭上,倚了朴刀,解下腰刀,歇了包裹,坐在亭子上。那庄客入去不多时,只见那座中间庄门大开,柴大官人引着三五个伴当,慌忙跑将出来,亭子上与宋江相见。柴大官人见了宋江,拜在地下,口称道:“端的想杀柴进!天幸今日甚风吹得到此,大慰平生渴仰之念。多幸,多幸!”宋江也拜在地下,答道:“小可宋江今日特来请罪。”柴进扶起宋江来,口里说道:“昨夜灯花报,今早喜鹊噪,不想却是贵兄来。”满脸堆下笑来。宋江见柴进接得意重,心里甚喜。柴进喝叫伴当:“收拾了公明行李,在后堂西轩下歇处。”柴进携住宋江的手,入到里面正厅上,分宾主坐定。柴进道:“不敢动问,闻知兄长在郓城县勾当,如何得暇,来到荒村敝处?”宋江答道:“久闻大官人大名,如雷贯耳。虽然节次收得华翰,只恨贱身无闲,不能勾相会。今日宋江不才,做出一件事来。小弟为晁天王设计谋划夺得生辰纲,不意白胜贪赌泄露风声,只得投那水泊梁山。叵耐王伦那厮量狭气小,容不得人,林教头不忿,为我兄弟七人出气,火并了王伦,扶晁盖哥哥做了山寨之主。只因王伦那厮是柴大官人资助,小可特来请罪。”柴进听罢笑道:“兄长放心!兄长觑得我柴进是何等人。王伦既量狭气小、容不得人,合该有此一遭。岂不闻:‘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若论晁天王,实乃天下义士,他为梁山之主,想必梁山将兴。兄长勿为此事烦忧。若无要事,兄长可在此久住。”宋江又与柴进说了些梁山的近况。说罢,柴进便请宋江洗浴。随即将出衣服、巾帻、丝鞋、净袜,教宋江换了出浴的旧衣裳。宋江洗了浴,穿了新衣服。庄客自把宋江的旧衣裳,送在歇宿处。柴进邀宋江去后堂深处,已安排下酒食了。便请宋江正面坐地,柴进对席。二人坐定,有十数个近上的庄客,并几个主管,轮替着把盏,伏侍劝酒。柴进再三劝宋江宽怀饮几杯,宋江称谢不已。酒至半酣,二人各诉胸中朝夕相爱之念。看看天色晚了,点起灯烛。宋江辞道:“酒止。”柴进那里肯放。直吃到初更左侧。宋江起身去歇息。柴进唤一个庄客,点一碗灯,引领宋江东廊去歇息。宋江见前面廊下竟有一人,他心中知晓是谁,口中却道:“前方廊下却是何人?我且看他一看。”大宽转抄出前面廊下来,俄延走着,却转到东廊前面。 宋江虽已有八分酒,却是不醉,故意只顾向前踏去。那廊下有一个大汉,因害疟疾,当不住那寒冷,把一锨火在那里向。宋江故意仰着脸,只顾踏将去,正跐着火锨柄上,把那火锨里炭火,都掀在那汉脸上。那汉吃了一惊,惊出一身汗来,自此疟疾好了——那汉气将起来,把宋江劈胸揪住,大喝道:“你是甚么鸟人,敢来消遣我!”宋江只是一笑,正待分说。那个提灯笼的庄客慌忙叫道:“不得无礼!这位是大官人的亲戚客官。”那汉道:“客官,客官!我初来时也是客官,也曾相待的厚。如今却听庄客搬口,便疏慢了我。正是人无千日好,花无摘下红。”却待要打宋江,那庄客撇了灯笼,便向前来劝。正劝不开,只见两三碗灯笼,飞也似来。柴大官人亲赶到说:“我接不着押司,如何却在这里闹?”那庄客便把跐了火锨的事说一遍。柴进笑道:“大汉,你不认的这位奢遮的好汉?”那汉道:“奢遮,奢遮!他敢比不得郓城县及时雨、智多星少些儿!”柴进大笑道:“大汉,你认的那宋江不?”那汉道:“我虽不曾认的,江湖上久闻他是个及时雨宋公明。且又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更兼神机妙算、智计百出,是个天下闻名的好汉。”柴进问道:“如何见的他是天下闻名的好汉?”那汉道:“却才说不了,他便是真大丈夫,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我如今只等病好时,便去投奔他。”柴进道:“你要见他么?”那汉道:“我可知要见他哩。”柴进便道:“大汉,远便十万八千,近便在面前。”柴进指着宋江道:“此位便是及时雨宋公明。”那汉道:“真个也不是?”宋江道:“小可便是宋江。”那汉定睛看了看,纳头便拜,说道:“我不是梦里么?与兄长相见!”宋江道:“何故如此错爱?”那汉道:“却才甚是无礼,万乞恕罪!有眼不识泰山!”跪在地下,那里肯起来。宋江慌忙扶住道:“足下高姓大名?” 柴进指着那汉,说出他姓名,叫甚讳字。有分教: 山中猛虎,见时魄散魂离;林下强人,撞着心惊胆裂。 正是: 说开星月无光彩,道破江山水倒流。 毕竟柴大官人说出那汉还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