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叨扰 (第2/2页)
“嗯,早在不久前,我就差人在大府郡附近散布谣言——织田家想要将此城拱手让于武田家,以期求和。这样城池两易,人心sao动再加上粮食短缺,也够他们喝上一壶的了” “织田家的装束怎么得来?” “那就看你们的了” “包在我身上吧,一会肯定有巡视河道的士兵,我给咱们要两身”正成承诺道。 “来了” “什么?”我问 “朋友到了”长坂站起来“出来吧!” 一时间,周围的树林窸窣一片,盖过蝉鸣。草丛中,树顶上,乃至石头里相继涌现出成百个,参差不齐的身影,像极了雨后林间破土而出的菌群。首先打头的五位,想必就是他们的头领了。见此情形,我和正成马上背靠着背,举拳作防守状。 “可恶,居然遇见山匪了”我说。 “喂喂喂,你他妈说谁是山匪,老子可是国众,你嘴给我放干净点”对面中的一人招呼道。 “百,这些都是孩子,不懂礼貌别跟他们计较”长坂客气地回应。 “你现在都混到带孩子的地步了?” “没办法,都是国主的命令。一会儿他俩就拜托你了”长坂这语气就像把我和正成卖了一样“对了,松千代,正成,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百,待会分头行动就由他领你们去粮仓” 记住,务必趁夜里慌乱时,抽身到此会合。 “你的真名叫什么?”走在河道的路上,正成看我沉默,只好转头冲那国众唠起了嗑。 “就叫百啊” “百,那不是绰号么?” “…我们很复杂,有浪人、破产的商贾、流浪汉等,迫于无奈委身于国境边上。名字嘛对我们来说,早已不重要了” “嗯,对面你很熟悉么?” “我经常会到那边做些小生意,山川地形都了然于心。接下来,咱三个就当成运送草料的农民混进去,等行动时,粮仓附近自会有人响应” 不知怎的,越往前走雾气越消散不开,阴翳渐渐充沛。每走一步,道旁的树枝都怪异扭曲地招摇着,有的甚至立足于长满青苔的磐石上迎接你我。 “到了,前方便是河道了”百说。 “好,我去去就来”正成答。
临近傍晚,蛰伏良久的我们从草丛中探出头。依照之前的观察,本该重兵把守的粮仓,现在只有区区几人巡视。我与正成都意识到——就是现在。然后,就从草堆中抽出几把佩刀,披上甲胄走向了山坡。结果异常顺利,有了国众的增援,我们轻易拿下了这几个据点(正成负责偷袭,我到正面解决剩余的敌人)。 记得后来,空气中的火星,落在我的舌尖上,沾点酸,没有一丝烧灼感。面对如此干燥的天气,火势很快便充分的蔓延开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和正成恐怕谁也无法相信,火光的来处可远不止粮仓一地。方圆几百里,数不清的火团几乎同时挺立。 闲来无事的正成,蹲在我身旁,捡起地上一根还未燃尽的草梗,举到眼前探查风向。借着这空当俯瞰周遭,之后饶有兴趣地对着火光比划起草梗,似乎想要把那一个个孤立的光点勾联成一座座精妙的星象。直到草梗即将燃尽,他用手腕抵着风旋了出去。直到…生灵付之一炬,滚滚浓烟笼罩山巅。 “这都是信政他们干的么?”我问。 “不一定,既然现在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无妨去看看,顺道原路返回”正成拍拍双膝站起。 “也好” “也好”让少不更事的我,见识见识何谓“最致命的往往不是来自于外部的敌人”。 白天还熙熙攘攘的街道,眼下乱作一团,这之中焦土上残存的佛像图案仍在燃烧。相比于那些抱头鼠窜互相倾轧的平民,我与正成的漫步显得很是另类。同时,唯一能令他们保持相同步调的,也只有我俩了。 此刻的我们就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块,以此为中心促使他们这些无辜的水滴循着圆圈纷纷四溅,极有规则。当然,司空见惯的我不必再费解,毕竟还有什么比此情此景更复杂的了呢?织田家的足轻们当街砍下平民的头颅,有的还没来得及阖眼,就如皮球般被两三争抢。跑远的平民(甚至手足同胞)相互撕咬或搜罗死尸身上为数不多值钱的家当…… 其中我觉得最为别致的,当属一尊呈跪姿的尸体了。他端坐着,试图挽留尊严,除了脑袋不再高悬以外,其他或许一如生前。然后,一计绝望的嘶吼在他身后炸开,它来自于一名民女(我猜是他的妻子)一名遭士兵拖入深巷,拼命挣扎的母亲。 她让我联想到了某些人,某些不称职的角色。要不是看到紧随其后哭啼的孩子,我可能就单纯当个看客罢了。因此,我跟了上去,避开正成的阻拦。在那名足轻行将得逞之际,干脆利落,手起刀落。 “你太不听话了,还不快给军爷!!”当刀收进刀鞘时,听到女人如是斥责孩子,令我万分厌恶。 她伏在地上,唯有手高高捧起,发出颤巍巍的声音“来,给,求求您了,放过我们吧”。透过黑暗,她手心中的丈夫和蜷在角落的孩子,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不再哭啼,只是从眼底下丛生出冷峻的火焰,企图控诉。 “看来在他们眼里,咱们和那倒在地上的足轻别无二致”我对正成说。 “谁叫你非多管闲事,别看你救了他们,事后人家还不领情把罪过归咎于咱们头上” 正成说这话时,始终凝视着远方绯红的夜空,高大的宫殿剪影勾勒着边缘,肃杀非常。 “我们死后都会下阿鼻地狱的,对吧?松千代”他问。 “现在不正是么?”我说。 忽然,追兵的呐喊传来,使我和正成速速离开了原地。一直到渡过边境的河道,我俩才算松了口气。此时河对岸仅剩一人紧追不舍,我认得他,他也认得我,自那夜后。 据河对峙,双方都估摸着没有渡河的意思。无言间,我将背后的佩刀抛了过去,物归原主。 他呢也没有犹疑地瞬间接住,缄默片刻。 “允省立尚”他喊道。 “今川应雨”我说。 “幸会幸会,咱们也算扯平了” “再会了”只霎时,我便隐匿到来时那片阴翳的树林当中。 我至今已记不清那夜的他是何样子,但那个表情却如烙印,使自己无以忘怀。正如我日后所称之为的那样: “山鹿的利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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