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吼水啸_第五章 选择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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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选择 (第3/3页)

打死了,连忙喊:“不要打死了,不要打死了!”余怒未消的村民瞪着眼:你还心疼他?张货郎说:“不是心疼他。我们还想从他嘴里了解日本鬼子的情况。打仗要知己知彼嘛!”二柱觉得张货郎说的有道理,就劝大家别打啦。

    大掌柜气愤地问歪嘴翻译:“你这个坏种,好好的中国人你不当,为啥要给日本鬼子当狗?”歪嘴翻译可怜巴巴地说:“大伯,我是被逼的呀!”便把如果不答应,日本鬼子就要杀他全家的情况给大家诉说了。说着,掏出腰间的盒子枪交给大掌柜:“您看,我枪里就没有上子弹,我不会向中国人开枪的!”大掌柜把盒子枪递给张货郎:“我不懂得这家伙,你看看。”张货郎左手拿枪,右手将枪管往下一扳,看了一眼弹巢,说:“就是没上子弹。”又从歪嘴翻译皮带上把弹盒下了,看到弹盒里子弹满满的,说:“这家伙说的是实话。”大掌柜又想起在碾麦场上,活鬼军官抽歪嘴翻译耳光和武士刀架在歪嘴翻译肩膀上的情景,火气小了。

    叫叫和山狗从死鬼子身上解了三条皮带,将歪嘴翻译双手绑了,牵着往村里走。

    “戳死这狗汉jianian!”李青兰一瞅见歪嘴翻译,就想起她家的大花狗,怒火中烧,仇恨的剪刀向歪嘴翻译刺过来,强娃赶紧把青兰的手攥住了,说:“这东西不能死,留下他还有用哩!”强娃攥的是青兰的右手,却不防青兰用左手在歪嘴翻译的脸上“啪,啪,啪”狠狠抽了几巴掌。歪嘴翻译也不躲不避,仰着脸让青兰抽。

    大家刚劝住青兰,一阵雷鸣般的吼声又响过来了:“狗翻译在哪里来?”杀猪李一听李小根说,是歪嘴翻译在月亮湾欺骗了他六叔,他六叔才吆喝全村人开会,便怒火冲天地奔过来了。大掌柜急忙阻拦:“福星,留着他是想让他戴罪立功来!你就是杀了他,死了的人能活了?”杀猪李一双环眼瞪着大掌柜:“大伯,不杀了他,我六叔眼睛合不上,我夜里睡不着!”二柱笑着对杀猪李说:“福星哥,留着他确实有用!你抽他两个耳光,消消气!”杀猪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兄弟发话了,我就抽他两个耳刮子解解气吧!”不料,那歪嘴翻译却对杀猪李说:“大哥,你多抽几个吧!你抽少了,我晚上也睡不着!”老持客扑哧一声笑了,指着歪嘴翻译说:“这小子挨耳光挨下瘾啦,你这张臭脸是专为挨耳光生的?”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杀猪李一口唾沫吐到歪嘴翻译脸上,瞪着眼说:“我凭啥听你的?抽多了我还怕脏了我的手!我兄弟让抽几个,我就抽几个!”

    头一巴掌,扇得歪嘴翻译转了一个圈,踉踉跄跄刚站稳,第二个巴掌又过去了,打得歪嘴翻译双手奓起,身体后仰着倒退了三四步,跌在大掌柜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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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设在老持客家和东邻西邻两家。吴铁栓对老持客说,干脆把你家东边的院墙和西边的院墙都拆了,三个院子连在一起多大气,全村人在一起吃饭多热闹!老持客说:“这娃,你说的就这么简单!你到东院问问你三爷爷,再到西院问问你七叔,看他两家愿意不愿意?”村里人把院界看得比地界还重要,经常为院墙垒得直啦歪啦,你沾半尺光啦他吃五寸亏啦,吵吵嚷嚷。不料,三爷爷爽朗地说:“怎么好怎么来,拆了,拆了!”七叔也说,拆了,拆了!十几个年轻人一齐动手,一会儿便将两堵墙全刨光了,三家院子连在一起,像个大广场。

    大场院里摆的都是从各家抬来的过事用的大方桌。三排,一排十张,共三十张。方桌中间放着一个盛满小油(食用油)的博碗,供点灯照明用。那年月,山下人才用上煤油灯,山上人照明是将小油倒在小灯盏里,里面放一条铁箸一样粗细的棉花捻子,点燃后只有黄豆大的小火苗。今晚,博碗里放着两根指头一般粗的棉花条,那火焰便格外的大格外的亮,红黄相间的火苗呼呼呼地欢快跳腾,火苗上腾起的灰烟在微风中愉快地摇曳起舞,散发出醉人的小油燃烧的香味。三十盞大碗灯点亮后,红光闪烁,明亮辉煌,把大场院照得红彤彤的。

    在千岁皂角树北面的官地里,安葬死难的乡亲的人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眉月隐入卧虎山后,全村人开始入席。

    五碗四盘很快就上齐了。山里人不大富裕,平常的五碗四盘席rou不多,主要是配菜。今天是以rou为主。明天就要撤离了,猪没法吆走,大膘猪都杀了。

    酒是各家带来的,有玻璃瓶的、瓷瓶的、大瓶的、小瓶的,入席前就摆上了。照例是女人没有酒。这一带农村的规矩,逢年过节时女人在家里可以喝一点酒,村里过事女席不上酒。那时的农村很封建,如果有人站在大门外朝院子里喊:“家里有人吗?”若家里没有男人,女人便大声回应:“没有人!”她都认为自己不算个人。过丧事时,大门旁边悬挂的讣布上,逝者的后代只显男性,不显女性。

    全村人坐定后,大掌柜站起来,双手举起酒碗,大声说:“各位乡亲,打我记事起,咱们皂角岭就没有全村人在一起吃过饭。今天,是日本人的刺刀把我们全村人逼到了一起,是打仗把我们全村人捆在了一起。为我们全村人的大团圆,为我们今天的大胜仗,大家一起干一碗!来,来,来,大家都把酒碗端起来!”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叫唤起来,我们女人没有酒!女人和男人一样打鬼子,为啥不给女人安置酒?皂角岭的女人们突然认为自己也是个人。

    大掌柜猛然被问住了:女人算不算人?——女人应该算人,可祖辈留下的规矩女人不算人啊!大掌柜问二柱:“柱,你说,给女人上不上酒?”二柱说:“上,上!”

    没等上酒的人动手,女人们就嘻嘻哈哈跑到厨房把酒瓶和酒碗拿出来摆到桌子上,掂起酒瓶咕咚咕咚地就往碗里倒。从这一天起,皂角岭女席不上酒的老规矩给破了。

    一碗酒下肚,气氛立刻热烈起来,一片声地叫起来,今天活着,明天还不知是死是活,喝好,咥饱!活着就要活得痛快,死也要死得痛快!也有人想起自己的亲人惨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放声大哭起来……有的桌子旁洋溢着劝酒声欢笑声,有的桌子旁回旋着啜泣声恸哭声,有的桌子旁震响着怒骂声和捶胸跺足声,大场院像沸腾的开水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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