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西游，佛门大兴_第二章 三圣初交手，猴子遍问道 (第2/2页)

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

    美猴王听得此言，满心欢喜道：“神仙原来藏在这里！”即忙跳入里面，仔细再看，乃是一个樵子，在那里举斧砍柴，但看他打扮非常——头上戴箬笠，乃是新笋初脱之箨。上穿布衣，乃是木绵拈就之纱。腰间系环绦，乃是老蚕口吐之丝。足下踏草履，乃是枯莎槎就之爽。手执青钢斧，担挽火麻绳。扳松劈枯树，争似此樵能！

    猴子闻听此人歌声中语言不凡，心道有门，狂喜之下哪儿还顾得自己模样会不会吓人，赶紧近前叫道：“老神仙，弟子起手！”

    那樵汉慌忙丢了斧，转答礼道：“不当人，不当人！我拙汉衣食不全，怎敢当‘神仙’二字？”

    猴子道：“你不是神仙，如何说出神仙的话来？”

    樵夫道：“我说什么神仙话？”

    猴子道：“我才来至林边，只听的你说：‘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乃道德真言，非神仙而何？”

    樵夫笑道：“实不瞒你说，这个词名做，乃一神仙教我的。那神仙与我舍下相邻。他见我家事劳苦，常烦恼，教我遇烦恼时，即把这词儿念念，一则散心，二则解困，我才有些不足处思虑，故此念念。不期被你听了。”

    猴子道：“你家既与神仙相邻，何不从他修行？学得个不老之方，却不是好？”

    樵夫道：“我一生命苦，自幼蒙父母养育至**岁，才知人事，不幸父丧，母亲居孀。再无兄弟姊妹，只我一人，没奈何，早晚侍奉。如今母老，一发不敢抛离。却又田园荒芜，衣食不足，只得斫两束柴薪，挑向市廛之间，货几文钱，籴几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饭，供养老母，所以不能修行。”

    猴子道：“据你说起来，乃是一个行孝的君子，向后必有好处。但望你指与我那神仙住处，却好拜访去也。”

    樵夫笑道：“不远，不远。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有一个神仙，称名须菩提祖师。那祖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小路儿，向南行七八里远近，即是他家了。”

    猴子用手扯住樵夫道：“老兄，你便同我去去，若还得了好处，决不忘你指引之恩。”

    樵夫道：“你这汉子，甚不通变。我方才这般与你说了，你还不省？假若我与你去了，却不误了我的生意？老母何人奉养？我要斫柴，你自去，自去。”

    猴子听说，只得相辞，却未见那过后樵夫却是不似一人，待他走后便消失了。

    出深林，找上路径，过一山坡，约有七八里远，果然望见一座洞府。观看，真好去处。但见——烟霞散彩，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仙鹤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凤凰翔起，翎毛五色彩云光。玄猿白鹿随隐见，金狮玉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

    又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忽回头，见崖头立一石碑，约有三丈余高，八尺余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美猴王十分欢喜道：“此间人果是朴实，果有此山此洞。”看勾多时，不敢敲门。且去跳上松枝梢头，摘松子吃了顽耍。

    少顷间，只听得呀的一声，洞门开处，里面走出一个仙童，真个丰姿英伟，象貌清奇，比寻常俗子不同。但见他——骛髻双丝绾，宽袍两袖风。貌和自别，心与相俱空。

    物外长年客，山中永寿童。一尘全不染，甲子任翻腾。

    那童子出得门来，高叫道：“什么人在此搔扰？”猴子扑的跳下树来，上前躬道：“仙童，我是个访道学仙之弟子，更不敢在此搔扰。”仙童笑道：“你是个访道的么？”猴子道：“是。”童子道：“我家师父正才下榻登坛讲道，还未说出原由，就教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了？”猴子笑道：“是我，是我。”童子道：“你跟我进来。”

    这猴子整衣端肃，随童子径入洞天深处观看：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之下，见那菩提祖师端坐在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台下。果然是——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任为之。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师美猴王一见，倒下拜，磕头不计其数，口中只道：“师父，师父！我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

    这菩提祖师正是先前那樵夫，乃是准提圣人所化之分，见猴子游走在山外，便化了他将猴子引了进来，虽是知道猴子真，但却不免心中有些心思，知道猴子跳脱，便要敲打敲打才是。

    祖师道：“你是那方人氏？且说个乡贯姓名明白，再拜。”

    猴子道：“弟子乃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

    祖师喝令：“赶出去！他本是个撒诈捣虚之徒，那里修什么道果！”

    猴子慌忙磕头不住道：“弟子是老实之言，决无虚诈。”祖师道：“你既老实，怎么说东胜神洲？那去处到我这里，隔两重大海，一座南赡部洲，如何就得到此？”

    猴子叩头道：“弟子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十数个年头，方才访到此处。”

    祖师道：“既是逐渐行来的也罢。你姓什么？”

    猴子又道：“我无。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

    祖师道：“不是这个。你父母原来姓什么？”

    猴子道：“我也无父母。”

    祖师道：“既无父母，想是树上生的？”

    猴子道：“我虽不是树上生，却是石里长的。我只记得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

    祖师闻言暗喜道：“这等说，却是个天地生成的，你起来走走我看。”猴子纵跳起，拐呀拐的走了两遍。

    祖师笑道：“你躯虽是鄙陋，却像个食松果的猢狲。我与你就上取个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个兽旁，乃是个古月。古者老也，月者也。老不能化育，教你姓‘狲’倒好。狲字去了兽旁，乃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儿之本论，教你姓‘孙’罢。”猴子听说，满心欢喜，朝上叩头道：“好，好，好！今方知姓也。万望师父慈悲，既然有姓，再乞赐个名字，却好呼唤。”祖师道：“我门中有十二个字，分派起名，到你乃第十辈之小徒矣。”猴子道：“那十二个字？”祖师道：“乃‘广大智慧真如海颖悟圆觉’十二字。排到你，正当‘悟’字。与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么？”猴子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也！”

    正是：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