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千虑一失 (第2/3页)
,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他们是朝堂权贵欲除之而后快、平民百姓见了就要吓破胆的刺客。 景年是什么人?他既是商队遗落的孩子,爹爹又是汴京人,想也知道是家中行商出身。那么他的日子应是锦衣玉食、高头大马,不出十年,便是汴梁城里又一个簪花玉带少年郎。 他们之间,云泥有别。 他不应当同兄弟会扯上关系,三年已是极限,若再走得近些、赖着兄弟会长大,反倒要毁了他。 “你寻到爹娘后,便不能。若要再见,要么横行霸道,来日担一身禁卫军衣裳;要么加官进爵,把你名姓前头冠上张!” “莫讲这些,他哪晓得禁卫军和甚么张邦昌。”孔飞拉了拉景年的手,蹲下身去,勉强挤出笑容来,“景年……走,待我脱去白袍,你便喊我秋月姨。” 景年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看着眉头紧锁的孔飞,乖乖地喊了一声,旋即又扭过头去,却看到柳直别着脸,没有瞧他。 · · 汴梁内外,灯火通明,欢声宴饮,堪可达旦,三更才息,五更又起。 此时的城内夜市红火,往来商贩挑着货品,专拣人多的缝隙里走。 酒家楼上挂着成串的灯笼,照得一旁酒旗赤里见白,把个蚊虫也一同晒成了嗡嗡乱飞的白点。 旁边卖炒果子和甘羊羹的摇着小鼓引了一群群的半大孩子,卖糕饼的把油纸抖地唰唰响。吵吵嚷嚷的声音时不时从人群里爆发开来,直直冲上云霄,说是挤破天也不为过。 此处尚是外城大街,若是往内城去了,便是直到宣德楼脚底下,这叫卖声也不曾断绝几分。 京师禁卫军伍长郑勇,便住在这条街上。 他才从洛阳公办回来,火急火燎地带着一身凉风,刚躺下没一会,就在二更天的梆子里听见几声迟疑的“笃笃”声。 大晚上的,谁又来叨扰?莫非是张邦昌张大人派人传他说话? 郑勇披衣起来,见旁边义子屋里没动静,便挠着络腮胡,提了盏灯笼,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听见细如蚊蚋的交谈声,乍一听,像是个女人在哄小孩。 “要饭的,莫在这里叩门,去、去!” 那人还没走。 郑勇隔着门板听了一会,那女人却还在固执地慢慢敲门。 他方要发作,又听门外一阵啜泣,那妇人对着什么人哭诉道:“可怜我命苦又身单,竟寻不见家宅何处……” 旁边小孩年岁不大,嗓音一时难辨男女,只听他安慰道:“秋月姨,你莫要哭,这街上就一家郑大人,不会错的!” 慢着,他说谁人? 秋月姨……这女人的声音,怎的有些耳熟? 郑勇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几下拆了门闩,猛地拉开大门,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来人:“秋、秋月?!” 门外面,隔着夜市的灯光,一身破烂衣裳、苗条如昔的孔秋月拉着景年站在郑勇面前。 一时间,哭红了眼的妇人和惊疑不已的男子相顾无言。 “你——秋月,当真是你?你不是叫贼人掳去了?!” 郑勇双手颤抖,眼前妇人正是他三年前被贼人掳掠失踪的发妻,孔家小女秋月! 孔秋月哪还说得出话,她瞧了一圈家宅里不曾变化的摆设,知她夫君竟没再续娶,一时双目含泪,只顾着低低哭诉这些年落魄流浪的苦。 景年捏着自己的手指,眉毛也撇了下来,待孔秋月哭声渐渐地小了、郑勇的劝慰也停了,他才径自走到郑勇腿边,拉着他的中衣,不住地摇晃: “官爷爷,官爷爷!小子家住得远,才带着姨姨找了半城,不知回家的路,官爷爷带我找爹娘……” 郑勇哪还顾得上庆幸妻子回来,忙说好好,好不容易才将哭得抽噎的秋月让进大门,便往外走,举起灯笼,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孩。 燎着火光的灯笼凑近景年圆圆的小脸,橙色的光撒在他的碧眼里,眼睛下面那道疤颜色愈发深了。 郑勇的手停在半空。 他收起笑容来,像要逮蚱蜢般缓缓又小心地探下身,轻轻捧住景年的脸,像在抚摸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小孩,”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的兴奋,“你是洛阳人?” 景年一惊,撇了一眼后面正准备进门的孔秋月,连忙摇手:“小子不是,我阿爹是汴京人……” “你可习武?或是腿脚功夫?” “不曾。” 郑勇捋着胡子,冷不丁地又问:“你从哪里来?” 景年急中生智:“我随秋月姨一同来!” 郑勇又慢慢直身起来,方才脸上的兴奋劲尽数换下,他狐疑地望着景年,突然又转过身,看着秋月虚掩的门,思忖片刻,哑然失笑:“你在何处遇着的她?” “就在大街上!” “大街何处?距此地几里?旁边有甚么楼、什么摊?” 景年一时语塞,眼珠一转,扁起嘴道:“小子只顾为秋月姨寻路,哪里顾得上两旁……” 郑勇玩味地看着他作出这幅模样,把手搁在景年脖颈后面,提手朝着后院打了个响指: “哦?若真如此,倒是本官怠慢你们了?” · · 城外野地里,白色的袍子发疯般冲向田里那个歪歪斜斜的破屋。 “柳、柳——”年轻的白袍子嗙一声撞开门,上气不接下气,“柳哥!出事了,景年、景、景年他——” 柳直噌一下就站起来,双手扶住他:“不许慌!景年怎么了?” “我在树顶上找不见添翼大哥,回头便瞧见两个禁卫军提着一个小娃儿,正往汴河下游去……”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又道,“我往外走的时候,见着好几队外城的禁卫军……在……在往城中跑……” 自孔飞入城到现在,早已过了两刻钟。 柳直登时额角起了条筋。他一捶门板,飞身抢出屋子,朝着身后鱼贯而出的刺客们喝道:“进城!赶在禁卫军之前,找到添翼,带她出来!” 接着将脑后兜帽恶狠狠一扣:“我去救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