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风雨如晦 (第2/4页)
一刀,留下一道浅浅洇开的红痕。 郑柘后跳收脚,稳稳身形,便杀向刺客上身。 刀光如风而至,可那衔刀犬又怎会乖乖挨打?早已抬起臂膊一刀挡下,只被刀锋划破了兜帽边缘。郑柘便笑:“好个刺客,能挡我三招,可谓当世奇才!不过你戴着个兜帽遮头盖眼,便不怕被一刀偷了性命?” 辛子骏道:“哈哈!既是刺客,少抛头露面些也好。只是他们戴这兜帽如何瞧见外头,我不大清楚,我只觉得好生有趣。眼中无江湖,心中有刀剑,肝胆淋漓,快意行走,多么有趣!”又接下三招,好奇起来,“你不也戴了斗笠?只可惜你这斗笠连个窟窿都没有,天明一照,便面堂乌黑、像个死人,如同从阴曹地府跑出来的恶鬼,难怪都叫你‘黑阎王’!” 郑柘闭唇不语,双刀剪翼而来。子骏去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因此叫道:“嚯,好气力!比方才又多用了三分劲儿,还挺难缠!” 叫嚷间,二人兵戈相接,唯余铮铮。郑柘仍然不答,只势凶如虎,步步紧逼,好似身上憋着一股火气似的,铆足了力气要拿眼前这刺客发泄,一身的杀意早已赤裸三分。子骏忽感势头有些不对,也不恋战,夺路便要往外跑。然而那人比她更快一步,左右相阻,将她一步步重新逼向东边。两人便继续酣战,你争我打,渐渐向一片茂密的柳树林靠近。 子骏挡了几刀,借机环顾,却见周遭除了柳林,便只有黄土大路上没甚么人,再往附近走,便快到村子里。近村处还有不少农人在外头忙活,不能惊动他们;可自个儿的刀太长,容易受阻,因此不欲入林,却一时犹豫:那黑阎王攻势愈急,若此时继续在路上打斗,迟早要引人注意。而一旦将百姓卷进来,就怕这人杀红了眼,要拿他们下手! 寻思间,夜风乍起,闷热的气流在地上打起旋来。她抬头瞥了一眼,见天顶比方才低了几分,又见东北天边低低地闪了几道闷光,继而便听见一阵遥远的春雷在天际响起。 这是要下惊蛰之后的头一场雨了! 雷声如闷鼓,引得郑柘也抬头瞅了一眼。便是这分神的一眼,子骏看着他那两把并不算太短的刀,又望一望不远处灯火盏盏,心中一定,闪身躲入柳林。 · 春雷阵阵,地上的热风聚起复消散。 柳林间尽是前冬落下来的枝叶,厚厚烂烂的一层里还能拿脚踏出些热气来,氤氲在地上,教人踩着如同踩一张厚毯,虽能走路无声无息,却也没法走得多快。 远方最后一阵夜风灌入柳林——欻拉,欻拉。 细密的柳条在粗壮的树干旁晃成了一片,在这阴云蔽月的夜里,如同一条条垂头摆尾的细蛇。 窸窸窣窣,细细索索。 · 很快…… 一滴,一滴,两滴。 · 天上下了水,淅淅沥沥地在这满是垂条的柳林里见缝插针,雨丝如线,挂在人的身上、头上,牵牵绊绊,下不利索,与柳枝一起阻拦着闯入者的长刀。 子骏终于站定在晦暗的林间,向着来路回过了头。 不见了。 很远的身后,在那已然没甚么灯光的柳林之外,郑柘不见了。 她将刀插进厚厚的土里,雨丝虽细,却也在不经意间将林地打湿。她脚下的已经不是什么毯子了,取而代之的是丰厚细腻的泥巴。 但泥巴不泥巴的,还干扰不到她,她的视野里已不见了追兵,可她早就听兄弟们说起过,郑柘不是个会放走猎物的菩萨。 她得寻找他,他也一定会找到她。 雨声不绝,细细密密的银丝将柳条打得轻颤,在这目力所及之处,周围本就隐藏在黑暗中的景象更被条条竖线分割得支离破碎,想要靠眼力分辨出林间的黑影里是否潜藏着危险,于她而言,不算容易。 兄弟会中有能耐的大有人在,可眼力最好的景年此刻并不在身旁。子骏实在看不清身边闪动的究竟是柳枝还是郑柘,干脆双目一闭,蹲伏下去,嗅起近地处的空气来。 ——泥土,充斥在鼻腔里的是浓烈的泥土腥气……带着枯枝落叶才有的潮气。 丝丝缕缕气息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可辨,林中的一切味道都向她延伸过来。 ——雨水的鲜味,柳芽的青涩; 除此外,就是自己身上前阵子打斗时留下的伤口的血气。 附近没有其他活人。 再深呼吸一口气,子骏忽然在更远处飘荡过来的泥土味中嗅到一团强烈的草木涩味,好像远处有一片被人踩踏碾碎的枝叶似的;而就在这股气味之中,又一股裹挟其中、隐藏在内的“人味”悄然袭来。远处有人! 子骏猛然站起身来,持刀警戒:郑柘果然在柳林里! 雨还在下。 她的呼吸开始兴奋起来。 周遭仍然看不见有人的迹象,那股人的气息来源不明,被这么多浓烈气味影响,她分辨不出那人究竟是在哪个方向,又是否也同样发现了她。 然而,那味道在逐渐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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