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坤异史记_第11章. 红尘皆苦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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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红尘皆苦 (第2/2页)

孤零零地回荡在万籁俱寂的山林古刹中。

    罗玄心头森寒突起,只见堂屋外侧空开的轩廊檐柱上,猛地覆上了一只垢骨苍白、腥红揿甲的女人骷掌。

    他闭住呼吸,不一会,堂屋外缓缓挪进一名白衣绦发的女鬼,她双袖垂堕,举止森冗,一步一颤地向内室挪来,層層黑发褶在面上,不现半丝容貌,直如传说中的无脸魑魅。

    她骨骼扭曲,身形怪遁地向罗玄所躺的石埀逼近,见她双肩一高一低,衬得头颅歪耷,黑发倾泻,甚是可怖。

    罗玄眉中皱起,身上却遍布重伤,毫不能动,想张口喊叫,周遭空气却早已生生冻成硅胶,半丝音波都传不出去。

    女鬼咽喉间发出嘶嘶嘶的古怪漏气声,仿佛好奇,又似**。她走近罗玄头顶,长袖中探出两只森森白爪,一左一右握住他的脑袋,罗玄顿觉周身冰赤,阴寒咆哮,魄体上生生结出一层层严霜,女鬼的黑发层层叠叠地覆盖在他脸上,罗玄见她竟俯脸下来,从他头顶百汇xue中啜啜吸取自己体内残存的精魄。

    这些时日以来通过天一生药和薛医勉力医治方长出少许的灵rou,如此便轻易悉数落入那女鬼腹中,她吸得热烈开心,口中砸砸作响,更探出冰凉舌胎入罗玄脑中搜刮灵rou,罗玄勉力左挣右晃,头部却被她牢牢攥在双爪中,她鼓足腹腔,一阵猛烈长吸,罗玄贲出一声大叫,旋身从石埀上翻滚落地,勉力向堂外翻爬,背上却狠狠一重、一凉,如被一副棺材盖猛地压上。

    女鬼展开四肢趴上他身,抱着头颅左右吸吮,十指腥红深嵌入罗玄项间。罗玄被她如此禁钳,一时觉得整人便如一枚瓜果,正被她恣意吞噬瓤中液rou。

    丝丝记忆随她吸吮,渐从体内抽去,不!不能忘,小凤,小凤,他不能忘!

    罗玄双手颤抖,十指深扎入土,紧缩深心,脑中却浑沌渐重。想起自己往昔一生,那些颠沛离乱,恩怨蒺藜,阴差阳错,善恶不分,眼看往生种种便要化作他人腹中餐,不由愈加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不由回溯起今生源头,脑海中还隐隐忆得那时,小妹罗忆无辜的髻头血,谪母段可卿临终的泪涟眼:

    “玄儿,杀了她替我们报仇!”

    他目中闭起,一生绝望如醍醐灌顶。背上一轻,巨大的份量突然遁去,他艰难地回头,却见那女鬼高高飘在屋中檐顶,悬地半丈地看他,长发微摆,仿佛充满疑惑,森黑垂髫中,却有两汪幽深隐隐攒动。

    突闻耳旁刺来薛耻高声:“可卿!住手!”

    他灰袍席卷如风过殇沙,转眼飞去空中接过那白身女鬼揽在怀中,溯地穿透屋墙而去。

    一声可卿,却在罗玄的心头炸开了锅,他咬牙起身,强调出连日来医症所得的残余魄力,紧追二人出了堂屋。

    身在外堂,方知这冥医薛耻的宅中实则进迴若干,厢屋接踵,却见薛耻怀抱女鬼远远拐过昙廊,入得一间通亮主屋内,罗玄匆匆赶去,两扇屋门正巧訇声闭上。他只得立在屋外,目光穿透薄弱墙裙向室内望去。

    却见薛耻将女鬼放在案前躺椅中,转身在她身旁坐下,那女鬼脑袋一径斜耷,沉默不语,薛耻见状,竟叹了口气,伸手去拨开她面上长发,行致轻柔温存。

    女子长发朝两旁拨开,罗玄倒抽口气,原来她竟是同自己一般,五官熔糜,颈节骷纵!

    那女子遭薛耻突然拨开头发,迅速转避身去,薛耻也不迫她,口中却笑道:“可卿,你我老夫老妻这么些年,你便是连样貌都不肯让为夫多看一眼么?”说着,手掌浑厚覆上女鬼肩头,那鬼魅簌地一颤,背影竟显婀娜柔漾起来。

    “我知你急于采补魄气以修补在那铁树地狱之刑损,但此人是冥曌钦定的纤工,你若食了他,只怕届时便有数千冥兵狱卒找上门来,为夫辛苦将你藏在这下原腹地如此多年,若你被他们抓回,便会按律送去望乡台,制成灵元,你叫为夫如何是好?”

    那女鬼闻言身形僵了一僵,想是害怕,却也并不看他,薛耻见状,轻轻入手将她揽在怀中,唇齿附在她森黑发鬓,柔声道:“别怕,为夫不会让你有事。”

    灯下,女鬼背影渐趋颤抖,泣声溢出,却是闻言落下泪来,身子挣脱开去。薛耻见她如此,更是双臂环顾上前,连连低哄,见她哭得厉害,却还执意背着身体不看他,薛耻喟然一叹,伸手去自己面上摘下白铜遮具,掷去一旁,将她重重圈入怀中。

    父亲罗冠清阔别半生的容貌便如此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罗玄的喉间顿时涌起汆汆温热颤抖,无边魄泪已滚滚而下。

    “可卿,一切都是我错,我不该娶你过门只为养育玄儿,不该心急手重误伤我们的女儿,更不该撇下你和忆儿,只为相顾于镜灵。我为夫不义,害你为我自尽,更害你犯下离间骨rou之罪,在铁树地狱受穿身酷刑、变成戮魄,我更为父不惮,若非我误杀忆儿,使你恨我至深,以你之心性,断不至唆使玄儿弑母,犯下滔天大孽。可卿,你今生一切苦楚源头皆因于我,是我当初待你不公,未能全心相报你一生所付,如今,即便身犯冥曌大律,我也不能任你被抓去服刑。”

    罗冠清侧头看向怀中女子,道:“可卿放心,我此番收留的这名熔魄,便是要拉辅灵舰前去投阳洞的纤工,等过些时日你再恢复些灵体,可经跋涉远行了,我们便趁他不备登上辅灵舰,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去投阳洞转生,离开此地后,你便再不用担心冥卒追捕,如此可好?”

    提到弑母二字,白衣女鬼背影一动,十指在两匹水袖中捏得生紧,祯祯入骨,罗冠清握住她手,细细摊开,沉声述去:“我虽曾挚情于镜灵,可你却是我最大责任,如今镜灵已转生离去,我与她彼世之缘,已成善结。如今我唯一所系,便是可卿你,冠清只愿能得最后一个机会,与可卿再赴红尘,相对百年,此番必定不离不弃,同去同归。”

    言罢,罗冠清执起段可卿之手,沿着她森森的十指逐一吻去,段可卿终于熬不住心中大恸,抱住他肩头,脸庞整个埋入,簌簌颤抖不休,宣泄哭声回荡在长凉荒夜中,倍增凄痛。

    罗玄的心在母亲的哭声中突地豁然开阖,半生抑郁殇恨,与得知真相后的撕裂不甘,都随着养母段可卿此刻哀恸哭声,流逝远去。

    红尘皆苦,原来没有谁,不值得原谅。

    只见父亲摘下案头一抹栀子花,托起谪母颧骨森突的脸庞,浅浅插于她额角,笑道:“渔阳颦鼓动地来,羽衣霓裳黯然收,渔阳郡主段可卿之美,莫说大理全境,便是四海九州,倾城天下,亦是此间无两。”

    段可卿的戮骨脸庞生生蕴起一丝妍染绮红,映在白皑皑的骨庞上,竟仿如初樱绽雪,新芳于阳春三月。

    罗玄一步近前推开房门,将身一躬,直直跪在二人面前。

    屋内双人一惊,齐齐看向突然闯入的罗玄,段可卿的一双湮白水袖发起抖来。

    “爹,娘,孩儿罗玄,给你们请安了。”罗玄恭首抱揖,倾身覆地,袖摆长披,深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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