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都头 (第2/2页)
把账本放回柜台,牧云归又坐了回去,却见皮影戏早落了幕,老掌柜已转去后院歇了。 不多时便见那老儿抱着个麻布包裹走了回来,站在门外探头探脑,抬手招呼牧小二出去。 老张头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内里还衬着块青色罗帕。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把罗帕掀开,里面正盛着一支白玉簪子。 老张头献宝一样将罗帕捧了过来,牧小二赶忙接过,铺在手上细细端详。 只见那簪子白如凝脂,温润无暇。靠近门前的莲灯轻轻一摇,表面像是有一层油脂在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滴落下来。 玉簪通体扁平,一端纤细,一端厚重。样子虽古拙了些,却是不见半点雕饰的痕迹,仿佛浑然天成一般。 老张头站在一旁摇头晃脑道:“怎样?地道的昆冈美玉。就这一支簪子,抵上几年的饭钱绰绰有余。” 牧小二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嘀咕道:“该不是……你当年从集市上顺来的吧?” 见这老儿又涨红了脸,赶忙安抚道:“没问题是没问题,但我可没多余的钱给你。这俩月除了给你垫酒钱,身上可是连一个大子儿都没剩下。” “不慌,暂且押你这里,回头等我有钱了再赎回去。” 老张头挥了挥手,又嫌弃地看了旁桌一眼道:“上菜,须得强过那老杂毛。” 牧云归打趣道:“也行,反正最后九成九要死当。再过两年,正好作笙儿的聘礼。”然后收起簪子,在老张头的喝骂声中逃进了后堂。 先是寻了个布包,将簪子藏到被褥下。又去招呼厨子做菜,牧云归收拾好几份小食摆上桌,正待去后院拿酒,却见老张头对面又坐下位稀客。
说是稀客,却也不是旁人,正是本县捕役快手的班头,隔三差五也会来飘然楼喝杯水酒。 也不知具体名字,县里都唤他莫都头。据说当年也是横行一方的江湖高手,不知怎的就厌倦了厮杀争斗,来这南山城谋了个差事。 老张头曾说过,以那姓莫的名号,区区一个都头的职位,怕是可以称得上一句“大隐隐于市”了。 看模样大概三十来岁,国字脸,身材精悍,眼神凛然似利剑出鞘,牧云归只觉得多让他看两眼,身上就会被剜下块rou来。 莫都头招了招手,唤小二又多筛了两角酒。 牧云归端酒回来,却见都头从老张眼前抄走了刚上桌的脆筋巴子和一碗肥底爊rou,又端走一碟小食和一碟果子,招呼小二到旁桌同坐。 只见老张头两眼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老大,口中“嗬嗬”作声。就这么维持了半晌,终究是不敢言语,只得在道人公鸡打鸣般的笑声中,垂下了头,默默喝酒。 牧云归实是有些不忍,刚张口喊了句都头便被其挥手打断:“这老儿欠了我八百两银子,就这点酒菜,还不够一天的利钱。” 小二目瞪口呆,扭头看向老张头,见他也不反驳,顿时惊为天人。 八百两银子啊!如今大晋银价上涨,一两能换两贯多铜钱。汴京且不谈,这钱放在江陵府,四进的大宅院怕是都够买上三两套了。 “我说你怎的如此忍气吞声。”牧云归咋舌道:“老张头你这是吃不起饭把漕船劫了么?还是抢了个公主当媳妇?我就说,笙儿那模样一看就与你张家无关。” 老张头翻了个白眼,只是埋头吃喝,也不答话。 反正也没别的食客,牧云归给莫都头斟了一大碗酃酒,又给自己倒满,才问道:“今天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都头擘开一个蒸饼,夹起几块肥瘦相间的爊rou沾满椒盐,卷做一卷,吃得满嘴流油。 而后一仰头喝了多半碗黄酒,长舒了一口气,方冷笑道:“妖风。” 继而又挥手道:“先不说它。” “我且问你。”都头身体前倾,紧盯小二双眼道:“自你来这南山,盖已三载有余,观想如何?” 牧小二顿时打了个激灵,只觉一双眼睛被刺得生疼。 明明在三伏天里,却觉得寒毛直竖,皮肤上一阵阵凉意盘旋,仿佛数九寒冬被人在后脖子放了一大坨冰。 “都头……”他顿了顿回道:“不知……您指的是哪方面?” “不要给我耍心眼抖机灵,你直说就好。” 简直撞了鬼,自家客栈啥时候变成了刑堂? 牧小二心中暗暗叫屈,嘴上却是不慌不忙:“民风淳朴,人才辈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莫都头脸色渐渐不耐,牧云归又连忙补了句:“就是日落黄昏、暮气沉沉,人味儿未免太淡薄了些。” 周遭一片静默。 一旁的老张头早已停下筷子,支棱起耳朵,连刚刚回转柜台的掌柜也疑惑地望了过来。 莫都头挑挑眉,却轻飘飘地换了话题:“昨日城西孙氏一家七口,连带佣人、丫鬟,尽数横死家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