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酒与茶 (第2/2页)
着又抱拳躬身,唱了好大个肥喏,倒退着回到楼梯前。抬头却见二人如同两尊泥塑般一动不动,只拿眼睛直勾勾得盯着他,只得僵笑着转身下楼。 他出得角楼走了十余步,心下稍定,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忙手脚并用爬上垛墙探头回望楼中。 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就连那桌酒菜也一并不见了。 只剩一室黄白纸钱,翩翩起舞。 牧小二点点头,登时便放松下来。他哼着小曲施施然走下城墙,抄小路回返城北。 南山城的夜冷冷清清,家家户户不见烛光。黑漆漆的门扉紧掩着,犹如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眶,默默盯着路过的行人。 大路小路也没甚差别。一样凄凄清清不见半个人影,全靠清冷的月光引路,在自己的脚步声中,和呜咽的风相伴而行。 风声愈发低沉,也愈发幽咽,四周沉入到一片静谧里,连个虫声也无。 只有远处的更梆在幽幽回荡,似有似无,循环往复。 据说,若在漆黑寂静的夜晚独自赶路,胆小鬼总会对自己的脚步声疑神疑鬼。 这不,在牧云归听来,自己的脚步声先是愈发沉重,而后一生二,二生三,三到没生万物,却生了一巷子的脚步。 两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幢幢黑影手舞足蹈、张牙舞爪,仿佛黑色的烛火般扭曲不定、随风飘摇。 “啪~轰隆隆。” 一道惊雷炸裂夜空,既而狂风大作。 万千纸钱飘舞空中,仿佛漫天飞洒的雨水般。风声压下了远处的更梆,却压不住耳畔的箫声。
恍惚间,似有唢呐和鸣。 一个阴柔,一个高亢。 一个摄魄,一个惊魂。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他利索地绕过脚下的坑洼,在嚎叫的风声中,摘下了几枚纸钱。 在惨白的月色下,纸钱上歪歪扭扭的血字卷着毛剌剌的边,仿佛随时都会漫出边际滴落下来。 红得鲜艳,白得刺眼。 宛如尸体旁的曼珠沙华,葬礼上的红玫瑰,虽不合时宜,却明艳瑰丽。 让人忍不住…… 想要把玩一番? “沓,沓,沓。” 脚步声渐渐逼近,然后又在他身后戛然而止。连风声也连带着低沉了几分,天地蓦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中。 他扔掉纸钱回头望了眼,举起右手奋力一挥,好似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般。 整齐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牧云归口中却兀自呶呶不休:“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走着走着又变成了:“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这一飞,便一路飞回了飘然楼。 甫一迈入前堂便看到老张头穿着宽大的戏服,和掌柜躲在角落里,不知在排演着什么剧目。 道人依旧坐在窗边他那专属的位子上,沏了一壶头采的君山银针,就着月色,独自斟酌。 “你这厮怎地才回来?”面朝大门的老张头率先看到了他。 “咋样,和那黑脸儿的判官厮混一天,可曾摸到凶手的影子?” 不理会老张头那一脸揶揄,牧云归提起铜壶先给自己倒了碗大叶儿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才回道:“人影儿没见到,鬼影儿到见了不少。”说罢便将清晨和傍晚的遭遇大略叙述了一遍,却隐去了若干细节。 扭头又倒了半碗茶,却听到老张头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背后幽幽响起:“那俩鬼是何模样?” “是不是……这个样?” 牧云归猛地转身。 只见老张头那颗发须斑白的头颅不知何时已滚落下来,正被双手接在腰腹间捧着。 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正对着他桀桀怪笑,其声似老鸮夜号,森冷瘆人。 客栈外哽咽的风声愈发幽怨,仿佛引来了什么东西在不停撞击着窗棂门扉,砰砰作响。 屋内的烛火忽闪几下,缩成了绿豆大小,摇曳不定,将地上黝黑的影子扯得歪歪扭扭,又细又长。 碗中的茶水蠕动着,仿佛剥皮去毛,血rou炼就的一碗…… 神仙膏。 在这哀嚎一般的风声中,他分明又听到了那阴魂不散的箫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戏腔,如泣如诉,锥心蚀骨。 仔细听来,却颇似前世那首百听不厌的老歌。 “郎在芳心处,妾在断肠时。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皆复如今悔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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