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灯 (第2/2页)
酒编出了顺序。并且,指定赵恒生、鲁老二和老董四具体负责接灯送灯。还派人到黄墓渡做了“东圩合村”的“香灯笼”来,买了火炮、蜡烛、红绿布、方片糕等等。这样,东圩村接待各种灯,算是有了章程和物资,也有人办理了。 这天,天才黑下来,村东边就传来了锣鼓喇叭音乐的声音。赵恒生、老董四把“东圩合村”的灯笼插上蜡烛,点着了,拎着它站在村东的路口迎接着。村上人听得锣鼓响,也都涌到村口观看。 大家远远看去,大路上红红的灯笼长长的一队,甚是壮观。孩子们都欢呼雀跃:嚯!多好看啊,大家快来看呢!老董四说:“看红灯,罗汉灯哪有龙灯好看。龙灯每板上都是两张火,还举在头顶上。每堂龙灯,几十板甚至一百多板,灯火辉煌,才壮观呢。罗汉灯只是灯笼,拎在手里,哪有龙灯的火亮。”说着,锣鼓已经响到了跟前。赵恒生马上点燃了爆竹,老董四拎着灯笼迎了上去。他俩呈递上了礼金、方片糕和红绿布,又与头首们说了几句话。东圩人要求他们先吃酒,而后再玩灯。可是,那边头首却说,先行社呵,行过社后再吃饭。于是,由老董四领着他们行社去,赵恒生则回到村上,向办灯酒的各户招呼,准备好招待他们。 所谓“行社”,就是玩灯的队伍,响着乐器绕着村庄走一圈。据说能给村上带来吉祥。行社有行大社和行小社之分。行小社只是绕着居民集中的村子走一圈,住在小村的零星人家则包括不进来。行大社却要绕着整个村庄,包括所有的零星住户,甚至田地都在内的走一圈。东圩村行个大社,是四五里路程,大约要一个小时。这一回,老赵家的罗汉灯来,当然是行的大社。 社行过后,已经是初更时候了。罗汉灯进入了村西原来的中队、现在是鲁老二合兴小队的晒场上,大家把晒场中心让给了神脚。神脚们从裤子绑腿里拿出云帚③在手上绕着,互相穿插着跑起来,这就是跑阵。接着堆了一辙“一条游龙”和一辙“童子朝拜”的罗汉,算是朝拜了总香火。随即,东圩人便叫停了下来,按照八个人一桌,分发给办灯酒的人家领着去吃酒。 由于妇女不能抛头出面,领灯酒的,多是各家男主人。有的男主人没空,则是男孩或者别人代领。进入村里的路口烧着一把稻草,玩灯的人从烧着的稻草上跨过,进入村里,叫做“过烟火”,标志着人、神相隔的意思。
赵恒发家也领到了八个吃灯酒的人。这其中,有两个神脚,六个“打散灯”的。包包认为这是新鲜事,自始至终都在注视着。他阿爸恒发像过年请祖宗那样,特别把堂前吃饭的四方桌子转了方向,让桌子板缝横向对着大门,把酒、菜在桌子上摆好,中间特别摆了一个火锅,里面有着丰富的菜肴。韩妹妮也像过年那样,特别烧了发铁4。玩灯的人来了,恒发把发铁用酸醋浇着,让它喷着酸醋的香气,放在大门的门槛处,吃灯酒的人都从发铁上跨进来。进屋后,两个神脚径直往桌子后面,面向大门端端正正地坐下,还把两只脚放在一起,不使动弹——这里称作上席;然后,打散灯的才依次坐好。 这些人落座以后,两个神脚面前又各放上一只空碗。吃饭之前,他们都喝了少量的酒。神脚们吃的菜都是同桌的人夹在空碗里,他自己却不在菜碗里夹菜;吃的饭也是别人端来。整个吃饭过程,别人有说有笑,而两个神脚却总是一股正气地端坐着,丝纹没动,缄口不言。 包包见了,觉得奇怪,特别问他的阿妈。韩妹妮说:“这些神脚,天天都有真神当值。而且是五猖神,凶狠着呢。当值时,他的一举一动就是神的举动。无意中说了什么,往往就成了真,哪能随便讲话呢?脚手只要惹一下猫狗鸡猪,这些东西马上就会死去。十八个人当中,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谁是当值的。所以,到了人家,只好双腿并在一起,端端正正,斯斯文文地坐着呢。”啊,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连吃菜也由别人夹给呢! 大约十分钟的样子,外面便响起了“镗、镗”的锣声来。一位打散灯的说道“催锣响了,我们也该走了。”恒发说:“对不起,招待得不周,请大家原谅啊!”一位年纪大的人笑着说道:“宗家人家,打扰得很呢,这么好的招待,我们感谢了。再见啊!”说着,这八个人都起身还从发铁上跨了出去。 “催锣”响过五分钟的样子,吃灯酒的人都集中到一起来了。于是,场上锣鼓声大作,叠罗汉开始了。这时,各户私人的情礼纷纷送来。于是,由赵恒生、老董四带领,到送过情礼的人家挨着门户“拜香火”。“拜香火”,就是所有的神脚都到人家门口,手拿云帚,跑阵,叠小罗汉,堆着小童子向门首朝拜。每到一处,都是爆竹迎、送,每户虽然只有三五分钟,可是,全村拜过香火后,也已经是深夜了。当再来到晒场上时,董正玉招呼说:“高邻宗家,我们没有准备给你们宿堂;大家还要往回赶,辛苦得很,就不要再叠了。”因为给罗汉灯宿堂,先要请神,把准备给神脚睡的地方进行整肃,要有一番准备。叠罗汉的人听了,还是郑重其事地叠了起来。 董正玉吩咐把买来的蜡烛给他们的灯笼里都“换了一朝烛”。于是,鼓点再响了起来,在灯笼的烛光下,神脚们拿着云帚穿插着跑阵。人们用嘴巴打出的口哨声,啸声悦耳,此起彼伏,短小的爆竹一挂接一挂地爆炸着。深夜的人们振奋了,场上热闹起来。在保场人的协助下,神脚们的罗汉叠了一辙又一辙。已经叠过十五辙了,还不肯停下来。村上许多曾经玩过罗汉灯的人,也到中间保场。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董正玉竭力叫停,才歇了下来。他们整好队伍,响起了前后场的乐器,头首们向东圩的人打着招呼。赵恒生又说:“对不起啊,我们太没条件,连宿堂也没有准备。都这么晚了,还让大家往回跑,真不像话呢!”那边的人却说:“玩灯嘛,深夜回去是正常的。我们今天是在鲁班门前卖斧头呢,还请多多包涵啊!”于是,双方都客气了一番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乐器和爆竹的欢乐声中,徐徐地离村而去了。 这一个正月里,几乎天天都有灯到东圩村来。不是罗汉,就是马灯,或者是龙灯。有时候,前脚才送走了一堂灯,后脚又接来一堂灯。这些灯都是南陵圩的,繁昌这边居然一堂灯也没有。因为东圩是附近比较大的村庄,离漳河不远,早年又曾经玩过罗汉灯,受过南陵许多村庄的款待,算是玩灯的“老香火”。因此,凡是过了河的灯,都到东圩村上来了。因此,东圩村从初三开始,便忙着接灯,一直忙到了十四。而接来的灯,大多数都吃了酒。东圩村的人家,每户都办了三四轮灯酒。于是,许多已经多年没有来往的亲朋,又都交往起来。大家都说,玩灯虽然啰唣,却增加了友情,把已经淡忘的人情网络又激活了,人气也跟着旺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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