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海民文集_寻找支撑信念的那一棵树 散文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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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支撑信念的那一棵树 散文 (第2/2页)

,手搭凉棚看了看太阳,蓦然回首,看见了我,吃了一惊,不等我开口,老人就说:我知道你会来的,在这里等了你几天。接着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布包,一层层绽开,里边竟然包着一块明晃晃的手表!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复杂,连一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我没有马上去接那失而复得的手表,而是伸出双臂把老人搂到怀里,深情地叫了一声:奶奶!

    哎——奶奶响响地答应了一声,白发扬起的太阳里燃烧着深深的慈爱,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溶化了,整个身子变成了一湾溪流……

    奶奶说,她在麦秸垛下歇息时无意中发现了这块手表,想了好久,知道丢失了手表的人会到山上来找,因此上就在这里久等,现在手表已经物归原主,卸下了心头的一块重负。

    我心里疑惑着,问奶奶:奶奶,您老人家这几天怎样吃住?

    老人指着不远处的一间茅屋,那是村里人上山做农活时存放农具的地方,俗称场房。只见屋顶上有一缕炊烟在袅袅升腾,老人说,每年麦子收割完以后他们老两口都会上山来居住一段时间,老头子挖药材,她捡拾麦穗。这阵子老头子可能已经挖药材回来了,正在熬茶喝。

    我替奶奶挎着麦篮子,挽住奶奶的胳膊,走进了那间两位老人赖以栖居的茅屋,只见屋子中央点燃着一根艾蒿拧成的火绳,灶膛内火苗正旺,火堆上架着一个铁罐头瓶子做成的茶缸,鲁四爷爷正坐在灶膛前熬茶,茶缸内的茶叶水已经沸腾,满屋子弥漫着苦涩的清香。

    鲁四爷爷见我进来,挪了挪身子,给我倒了一杯老人熬好的茶水,然后说:我看你做活的架势,像是一个农家娃。我喝了一口浓茶,说,我家的境况也跟爷爷一样,父亲跟伯父逃荒讨饭来到凤栖,一辈子靠种田为生。鲁四爷爷问了伯父的姓名,说他认识伯父,还说伯父那个人一辈子生性耿直,对人不藏jianian,是个好人。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谝闲,谈得很投机。鲁四奶奶便为我们做饭,老人把雨水泡胀的麦粒用杵捣烂,拌上苦苣,水芹菜,马刺笕,为我们做了一锅麦饭,佐料是干辣子面拌野小蒜。我端起饭碗吃得很香,一连吃了三大碗。吃完饭老人出门送我下山,老两口再三叮咛我,关于手表的事不要对外人宣传,他们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不需要感恩和回报。

    我谨遵老人的嘱咐,没有向外人宣扬我的手表失而复得的过程,可是我不能不对老婆说。老婆感动了,说,人要知恩图报,必须报答两位好心的老人。

    我第一次领到工资那天,跟老婆一起来到商店,给鲁四奶奶扯了一件的确良面料,给鲁四爷爷买了一瓶老酒。虽然花了十元钱,但是我们心甘情愿。那一天老婆跟我一起下沟去酬谢老人,看得出老人对我们的到来非常兴奋,老奶奶把那件面料放到身上不住地比划,老爷爷用牙齿咬开酒瓶盖子,美滋滋地灌了一口,看着两位老人高兴的样子,我们心里也觉得安慰。老两口特意留我俩吃了饭。那次我们吃的是玉米面搅团。吃完饭老奶奶送了我们一瓶子麦芽醋,老两口一直把我们送到坡底,要上坡了,爷爷奶奶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不久,生产队解散了,土地重新包产到户,我也就调离了西沟村。一九八四年的一天,老米叔突然来我家,告诉我鲁四爷爷奶奶已经相继作古。接着拿出两双布鞋,交到我的手中。老米叔说,鲁四奶奶临咽气前一直不住地念叨我,要老米叔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两双布鞋交给我,说那两双布鞋她已经做下几年了,一直等我下沟去,准备亲自交给我,结果再也没有见到我的面。

    我的心紧缩着,说不上的震撼,这哪里是两双布鞋,是一个老人对孙子刻骨铭心的思念!两位老人一生日子过得清贫,但是他们却谨遵做人的原则,正直而不贪图占小便宜,他们活得充实,问心无愧,他们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族群,但是他们却用自己精瘦的肩膀,支撑起我们整个社会,他们用自己的行为在我的胸腔内竖起了一座丰碑!人的一生有许多遗憾,最遗憾老人临终前我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没能在老人的灵堂前燃起一炷香,没能亲自扶柩送终,没能给老人的坟茔添上一撮土……

    一眨眼,我也迈入老人的行列,虽然一路坎坎坷坷,风霜刀剑,几经沉浮,伤痕累累,始终没有忘记鲁四爷爷奶奶留在我心目中的记忆。经过几十年岁月的积淀,现今的西沟村早已今非昔比,村民们已经全部搬迁上了县城,两条柏油马路直通沟底,十里山沟已经开发成旅游景点,沿路树木郁郁葱葱,各色鲜花竞相绽放,每天早晨都看见数不清的男女老少沿着西沟坡上上下下,一边观赏美景一边晨练。

    偶尔,我也去西沟,沿着西沟坡一边漫步一边思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每一个活着的生命都有自己的行为轨迹,人的有些观念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可是有些观念却亘古不变,老祖先总结出来的仁、义、礼、智、信是我们永久的做人原则!

    沟底那一股清澈的小溪被城市污水熏染得面目全非,两位老人曾经栖居的土窑洞依然可寻,孤伶伶地掩藏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土窑洞不远处就是我们凤栖镇无人不晓的老婆尿尿沟,只见那一股股青泉从崖缝内渗出,泉水粗如拇指,细如抽丝,书法家篆刻在崖石上的“神水”二字赫然入目,听说那泉水内含有某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人喝了能治病。规划中在那里建一座神庙,一棵大树上挂满了前来取水的善男信女们奉献的飘带,信仰缺失的人们把他们的精神寄托给神灵。

    尽管我们的物质生活日益丰富,可是我总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忠诚和信赖在逐渐消弭,大家变得高深莫测,相互间都把自己包裹的很深,谁也不愿意对别人敞开心扉,我们的精神生活日益空虚,大家全都为了一个字眼而互相暗算,那就是钱。

    沿着老婆尿尿沟前行不远,一大排突兀的崖石下,古生物化石依稀可见。企业家韩晓义多年来苦心孤诣,潜心古生物化石研究,办公室里堆满了从西沟采集的古生物化石标本,从那些标本里我们可以推测到几亿年以前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的变迁,也许有些物种已经消失,任何事物也逃脱不了优胜劣汰的规律。令我迷惑不解的是,难道我们几千年来形成的做人的道德观念也要重新洗牌?

    我没有找到两位老人长眠的坟茔,却意外地发现了一棵大树,那棵大树已经存活了几亿年,剥离的石缝里整棵树身已经石化,然而枝桠和根须却依然可见,地壳运动保留了古生物的原貌,大树仍然坚守着几亿年以前的信念。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也会从这个地球上消失,我可能没有大树那么幸运,我的rou体很快就会糜烂。可是我不希望我们人类的道德观念蜕化,那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精神空间。

    二零一二年仲夏于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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