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2/2页)
缩不是没有道理,但他却仍然幻想着怎样把这种局面挽回。 “我回来……是为了……还债的”。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萦绕,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近,直震得他心灵发颤!“难道……我就没有欠债?”他问自己。……终于,他有点灵醒了,悟出了人生的一些真谛:“大呀,儿错怪你了,你应当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一颗泪珠从他的脸颊上掉下来,他匆匆地擦去。虽说这里只有他一个,但他还是害怕别人发现他脸上的泪痕。男人的眼泪只能往心里流……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他重新回到窑里,把灯点亮,跪在母亲面前,铮铮誓言发自肺腑:“妈,你不用哭,我明天就去新疆,把我大寻回来,咱们一起过。以后,我要是什么地方对不住我大,你割了我的头。” 翠花擦了一下眼睛,又擦了一下眼睛,儿子的形象在她的面前高大起来,仿佛要撑破窑顶。她身上来了精神,一把把强娃扶起,说:“我想——你大没有走远,他不会甩下我和你不管。……过几天他还会回来,只要你不昧良心……” 这一夜母子俩相对而坐,一直到东方发白。 白天在难耐的寂寞中度过。村子里,人们脚步匆匆,nongnong的年味到处弥漫。村西头的这家院子里,虚掩的柴门一直没开。谁也猜不到这母子俩此刻在做什么,生活暂时遗忘了这不被人注意的一角。 当夜幕重新降临时,母子俩都被那种痛苦和希翼交织在一起的疲倦俘虏了。把灵魂托付给梦把,谁都渴望得到自己应当得到的幸福,但愿明天万事如意,而将生活强加于人的巨大阴影远远的抛向后边…… 睡意渐浓时,一阵响动将强娃惊醒。他爬起来,山里人特有的警觉使他一下子跳到门外,什么东西将他绊了一下,他踉跄着重新站定,面前放着两团黑乎乎的东西,他本能的后退了,借着野色,他看清了,是两只装满东西的笼。他将笼提到窑里,点亮灯,叫醒母亲,母子俩把那些东西一件件取出来,对着它们发怔。
突然,母亲喊了:“你大!憨憨,这些东西是你大送来的,快撵!” 自从出生以来,强娃最熟悉的莫过于这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山路驮着他度过了二十四个春秋。现在,他在这条山路上踌躇了。天,干冷干冷,没有一丝儿风,星星眨着贼亮的眼睛,森林在暗夜中思考,一切都归于寂静。瞬间,一颗流星划过,在峡谷中消失。强娃心里一闪,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姑娘的身影。那是在夏天,天宇晴朗,净无云翳,一轮明月被群山托起,月光透过树叶撒在地上,尤如撒下一把碎银。他和她在长满藤蔓和茅草的山路上走着,内心洋溢着深深的兴奋和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想把她紧紧的抱住…… 但是,他没有那样做——他无法猜透姑娘的心里,他怕他的鲁莽使刚刚萌发的爱情种子死亡,他忍住了,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过后,每当回味起那令人陶醉的时刻,一种十分甜蜜的幻觉便攫住了他的心,爱的欲望在他身上燃烧,使他的精神处于难以尽述的亢奋之中……现在,倾盆大雨浇灭了他的爱情之火,一种更崇高的爱却在他的胸腔内萌动——他必须牺牲自己,设法使那压抑了半辈子的灵魂得到安慰……他极不情愿做出这种牺牲,可是历史已经把他推到不容选择的境地。 他扶着一颗大树站定,突然涌出一种失败者的报复心理,他想把大树连根拔起。他试着摇了摇,纹丝不动。他用双手将树猛一推,反弹力一下子把他抛到地上……他爬起来,深为自己没有力量而悲伤。森林罩上神圣、肃穆的气氛,周围的山显得庄严而雄伟,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呼唤他,——那是生身的母亲:“强娃,你大不会甩下我和你……” 他把头抬起,睁着茫然的眼睛在暗夜里寻觅。突然,他发现在密林深处,闪烁着跳跃的火光。他朝前走,近了,父亲躺在篝火边酣然入睡,嘴角挂着坦然和欣慰的笑容。 此刻,一切杂念都被荡涤干净,圣洁的神灵支配了强娃的行动:强娃朝父亲跪下了,高喊着:“大,咱们回家去,我妈等你。” 1983年完稿 2008年9月整理 20011年11月三稿 作者:支海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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