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2/2页)
买甚。 ——我不要。 ——你想要啥? ——我想要你的心。 ——你还信不过我? ——信得过。你的心在你的脸上挂着,我看得见,我摸得着。 ——那你想买啥? ——咱先甭想着给自己买东西,干大一辈子没儿没女,咱先叫干大过个好年。 那啥不说话了,他在认真思考该给鲁四干大买些什么。快到公社了,秀秀对那啥说:“照我说的买。买十斤rou,买几瓶酒,给干大买一双鞋、一双袜子、一頂火车头帽子,一身毛料子衣服、一身衬衣。尺码我给你说你记……还有别忘了买碗买筷子、买灶君爷买年画买爆仗买香买烧纸再给我扯上二尺红头绳。” 那啥明白过来了,原来秀秀要跟他一同上山就是为了置办年货。他把秀秀说的全买好以后,特意给秀秀买了一件红绫袄儿,给他自己买了一顶毡帽——蒙古人都戴毡帽。 秀秀一到集市上就学得疯疯癫癫起来。她看见那边地摊上有一个老头在卖抓挠,走过去不问价钱抢了一个抓挠就跑。老头抬起腿来撵秀秀:“疯子,把我的东西放下!”秀秀把一个纸蛋蛋给老头扔过去,老头不撵秀秀了,拾起纸蛋一看,是两毛钱。 鲁四看见那啥挑回来一担东西,两只小眼睛一挤,脸盘上盛开了一朵秋菊:“叫干大看看,我娃都买回来些啥” 秀秀把那抓挠在鲁四眼前一晃,说:“干大吔,儿媳妇孝敬你老人家一件东西。” “就这?”老汉不笑了,嘴张得像簸箕。 “不想要?我还不想给哩。” “唉!”老汉的脸耷拉下来了,心里头在想,到底是蛮儿,人家根本不在乎你。 那啥到底老实,他把笼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摆在鲁四面前,老家伙像孙猴子变脸那样又笑了,这老顽童,跟孩子似地。 “干大吔。” “哎——”秀秀叫得响,鲁四答得脆。 “你看你的衣服后头烧了一个大窟窿。”
鲁四把棉袄脱下来,翻了个遍,没有。秀秀一把将老汉的面袄夺过来:“脏得都看不见颜色了,我替你洗洗。” …… “干大吔。” “哎——” “早晨起来我叠被子,发现你的‘福牛’少了一个。” “不要紧,那‘福牛’叫狗吃了。” “我把你的被子洗一洗,把‘福牛’赶到圈里养起来,咱也办个养‘牛’场。” “莫瞎折腾。虱多了不痒。” …… “干大吔。” “哎——你把干大都叫糊涂咧。” “我看你头上有个疤。” 这一回,鲁四警觉了,——这儿媳妇又要变着法子折腾他了。鲁四抱着脑袋不让秀秀走近:“大的脑袋长在大的脖子上,有没有疤大还不知道。” 秀秀一把将鲁四扯过来,把老汉的头压到脸盆里就洗:“干大头上的垢痂能种二亩好糜子……” 秀秀抱着一大包衣服到山泉边去洗,停一会儿又大呼小叫地跑回来:“干大吔。” “哎——,又咋哩吗?” “那老龟欺负我哩,它故意把水弄浑,不让我洗。” “老龟替我报仇哩,它嫌你光作弄老汉哩。” “干大我再不敢咧,你给老龟说说让我洗。” 鲁四当真走到山泉边,对老龟说:“老东西,这是我儿媳妇,你就叫她洗,再莫捣乱咧。”那老龟倒也听话,钻进水里再也不见出来。 春节前我回到县上,我要祭祀我的mama,我要跟我的妻子和儿子团聚。过完春节后我们全家又回了一趟东北老家,把mama的灵柩和爸爸合葬在一起,了却了mama的一桩心愿。重新回到山里时已是二月阳春。走在熟悉的山路上我激情荡漾,我想念鲁四,想念那啥和他的新娘,这一个多月他们肯定过得心情舒畅。秀秀那个鬼钻作弄起鲁四来手到擒拿,老阎王遇到了头痛事,秀秀把老家伙玩得团团转。 回到罗家塔时我大吃一惊,只见黑子有气无力地卧在窑门口,不见了那啥和秀秀。鲁四躺在炕上昏昏欲睡,整幢院子死气沉沉。我推醒了鲁四,鲁四的眼帘上结满厚厚的眼屎。他把眼睛使劲地揉了揉,看清是我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老齐吔,你再迟回来几天就见不上我咧。你走后第二天公安局来了一帮子人,把那啥和秀秀又五花大绑地带走咧,人家说有人告秀秀和那啥,说那两个jianian夫****合伙害死了豁豁,还说秀秀是在装疯卖傻。天爷爷呀,你咋不睁眼哩,冤枉好人做甚?” 我的心里有一股火在突突直窜,我全身起火了,我第一次领会了七窍生烟的内涵。我记不清我是怎样安慰鲁四的,我想我必须连夜赶回县上,我要面见公安局长,我用我的党性和人格担保,那啥和秀秀是无辜的! 我见到了公安局长,我谈了我的观点,我一再声明,那啥和秀秀是无辜的。公安局长对我很客气,他也说的很客观,他说:如果没有人告状这个案子公安局也不打算再管,可是有人告到局里,说他们在公社的集会上见到了秀秀和那啥,两个人又说又笑又置办年货,秀秀根本没疯,原先是在装疯哩。我们把那啥和秀秀带回来连夜审讯,审讯记录在这里,你看看。 我看了两个人的审讯记录,那啥说,是他害死了豁豁,与秀秀无关,建议把秀秀放了。秀秀说,是她害死了豁豁,建议把那啥放了。两个人都争着往自己身上揽罪责,好像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就能解脱。我暗暗叫苦:俩个憨憨哟,你们做假口供只能加重你们的罪责!公安局长暗示我,这件事不要再管了,他听说组织上正在考察我,让我重新出任林业局长……当然了,秀秀也是受害者,法院在量刑时将会考虑。 不,这件事我要管!而且要一管到底。——这绝不是什么义气,我认为我有这个责任。 我要想办法找到那啥和秀秀无罪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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