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上 天祚帝途穷阿敦山 (第2/2页)
但不知西夏王李乾顺的态度如何?要是他愿意的话,那倒可以考虑到西夏去避难。”萧仲恭说道:“陛下既有前往西夏之意,等到臣去打问清楚再说。近百年以来,西夏国虽然一直是辽国的藩属之国,两国之间的交往也极密切。但是,现在已经是事过境迁,今非其比了。辽国也没有了过去的辉煌,它的国土几乎全部为金国所攻取,而陛下也仅仅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帝而已,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俗话说人情如纸,但不知西夏王还会念及过去的交往吧?”天祚皇帝听后,黯然无话。 几天之后,萧仲恭来见天祚皇帝,从他那一脸沮丧的神色来判断,天祚皇帝已经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果然,萧仲恭对他说道:“陛下,真是难遂人意,西夏却是不能去了。”天祚皇帝用失神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萧仲恭,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萧仲恭没有注意到天祚皇帝神情的微妙变化,继续说道:“陛下,当人走上穷途末路的时候,便会深切感受到‘人情似水’这句话的真正含意。几个月之前,西夏王李乾顺已经和金国互相交换了誓表。现在,西夏国已经成了金国的藩篱之国。西夏王李乾顺已经向金太宗吴乞买明确表示,若是得知陛下的消息,一定告知于金。陛下若是到了西夏国,他也必定会将陛下缚送到金国去。因此,西夏国这一条路是去不得了。”天祚皇帝听到这里,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经过了几天几夜的苦苦思索之后,天祚皇帝又对萧仲恭说道:“既然西夏国已经去不得了,那么,我们投奔宋国,又当如何?”萧仲恭说道:“既然陛下有了这个想法,那就应该当机立断。如今西京地区虽然在名义上已经成为金国的土地,但实际上还有许多地方依然在辽人手中,并没有完全被金人所控制。这样,就给我们造成了一个机会。若是能够到达山阴、应州之间的地方,便已接近宋朝的边界了。如果犹豫不决,金国要是控制了西京大同府地区的整个局势,那时,再要南下投宋就会成为泡影,可望而不可及了。” 天祚皇帝听了,点头应允。当下请来党项王小斛禄,如此这般对他说了一番,并对他能冒死收留自己表示谢意。小斛禄算得上是一个侠胆热肠之人,当即表示要亲自率兵护送。 事情既然就这样决定了下来,他们便不想再作停留。又过了两日,在一种十分复杂的心境之中离开了党项,踏上了南下之路。 其时已是天会三年的正月,依然是隆冬季节,依然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但这一次与来时已经是大不相同了。小斛禄极尽主人之情,既准备了足够的食物,也准备了足够的御寒衣服。所以,一路之上并未感到困顿。沿途幸而没有受到金兵的阻击,他们又从路人的口中得知,金国西北、西南路都统粘罕派遣大将娄室率兵出没于武州、朔州之间,其明显的意图就是切断辽人意欲南下降宋的通道。因此,越是向南,他们越是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在山阴境内,他们从间道折而东行,进入应州之境。
这时,他们又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恰如一个晴天霹雳,震撼了他们的整个心灵。张觉南投于宋,而宋朝燕京守臣却又迫于金国的巨大压力,将张觉缢死,又将其首级还给了金国。得知这件事之后,他们的态度变得犹豫不决了。 萧仲恭问道:“陛下,如果我们南投于宋,如果金人向宋朝君臣索要我们,那又当如何呢?” 天祚皇帝听后,长叹一声,说道:“那就很难说了。宋人如此怯懦。为了投好于金人,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萧仲恭闻之默然,过了许久,他又说道:“陛下,要是我们最终的命运会像是张觉那样的话,那么,我们也许就不应该去投奔宋国,倒不如直接去投靠金人,也许其结果会更好一些。” 天祚皇帝用十分消沉而带着几分悲哀的声音说道:“让我再想一想,让我再想一想!” 这一行人现在面临着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的绝境,惶然到了极点。如果说天祚皇帝过去处于九天之上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处于九地之下了。当初,他曾经是至高无上的权利的象征,曾经主宰过千千万万人的命运。现在,他这个皇帝已经成了不值一文的空架子,连自己的命运也难以主宰了。 萧仲恭问道:“陛下,我们现在该向那儿去呢?” 天祚皇帝说道:“去朔州,去朔州!” 萧仲恭又问道:“陛下,娄室所部的金兵就活动在武州、朔州之间,要是我们遇上了他,那不是很危险吗?” 天祚皇帝说道:“哦,娄室?……对,朕想卿一定是在说娄室,要是真的碰上了他,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朕正想见一见他呢!” 萧仲恭听了,默然无语。他心中暗暗想道:“皇帝陛下此时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呢?也许,他真的是想投金吧?唉,管他呢,皇帝陛下若是想到天涯尽头,也得跟着他走到底呀!” 于是,他们又从应州折而南下,进入朔州之境。在朔州境内有一座山,名叫阿敦山。山不算高,也不算险峻。山中有一条深谷,名叫余睹谷。余睹谷有东西两个谷口,将阿敦山分为两半。 纷纷扬扬的大雪刚停下不久,阿敦山像是披上了一件白色的披风。北风呼呼刮着,带来了刺骨的寒意。道路上留下了半尺多厚的积雪,人马从上面踏过,便会留下一串一串明显的脚印。 当天祚皇帝一行人从余睹谷的西口进入山谷的时候,那些留在道路上的脚印却给他们带来了遗患。金将娄室正是根据这些脚印发现了他们。当时,娄室仅仅知道有一队可疑的人进入了朔州之境,但他并不知道其中就有他一直在追踪搜索的天祚皇帝。 在阿敦山的山麓,金兵与小斛禄所率领的党项兵进行了一场激战,小斛禄那里能是金兵的对手?他倒是一个极为机敏的人,看到抵敌不住,便率领所部乘机逸去。娄室从所俘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一行人及其并不平凡的来历,心中不由得喜从天降,当下部署重兵,严密封锁了余睹谷的东西两个谷口,又派海里和术得二人,往见辽国天祚皇帝,劝其投降。 过了不久,海里和术得从谷中飞马而出。从他们喜形于色的脸上,娄室已经猜出了所有的一切。果然,海里对娄室说道:“天祚皇帝真是日暮遥穷,困蹙之极。他已答应投靠于金,想与将军于阿敦山以东相见。”娄室听了,用手使劲地拍着海里的肩膀,大声地说道:“好小子,我们为金国立了大功了。”原来,海里乃是娄室的族子,体貌丰伟,英勇善战,擅长用矟。追随娄室,多立战功。 娄室绕至东谷口,天祚皇帝也刚刚从谷内走了出来。娄室见了,跪倒于地,说道:“请陛下原谅末将,以甲胄冒犯天威!”天祚皇帝听了此言,掩面而泣,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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