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事:第一章 1 上学去(一九六五年早春二月) (第2/2页)
灵,满满一车大粪像救火会(消防队)水龙头喷射出来,摊面饼一样铺满了整个cao场。吓得几个在厕所里的女孩哇哇大哭,直喊救命。老师在地上摆砖头,铺木板,费尽周折才把她们捞出来。那个倒马桶的花了一整天,才把cao场打扫干净,自来水倒霉了。整整一个礼拜,cao场臭得像粪坑。 阿婆和我们家的马桶都包给了里弄服务站,由阿姨来倒掉和刷洗,所以没有必要早起。听阿婆说每只马桶清洗费每月一块钱。 而后,弄堂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一阵阵哗啦啦淘(刷洗)马桶的声音,那可是声势浩大的晨间交响曲。洗刷马桶,服务站的阿姨别出心裁:她们一字排开,一堆毛蚶壳,放进马桶里,刷子在马桶里飞快地旋转,如同上了发条,好像在比赛淘马桶。马桶是刷干净了,但这音量完全可以和你床头边的闹钟相媲美。此刻,该醒的和不该醒的全都睁开了眼睛。你要是还能睡你的觉,那就要有些过人的能耐了。洗刷声过后,服务站的阿姨把马桶盖掀开,靠墙而放,等凉干后主人自会把它们拎回家。 今天不知怎么我又顺利地闯过了那三道关。这是不是刚刚过了一个舒坦的寒假,多睡了几天懒觉?还是像我阿婆说的那样,是“春困秋乏”了?或者像诗里说的“春眠不觉晓”?不对啊,立春才刚刚过了两天,我怎么就犯困了呢? 漱洗完毕,奔到饭桌,滚guntang的泡饭早就凉在桌上。阿婆经常讲“热粥难为菜”,意思是粥、饭太烫,菜就吃得多。我早饭是两个大饼,一大碗泡饭和一碗淡豆腐浆,泡饭上是一小撮什锦酱菜(三分好买小半碗)。大饼是阿婆刚刚从大饼摊买来的,讲讲是大饼摊,但它也做油条,下午点心时还卖油氽糖糕。不少摊头大饼、油条、粢饭和豆浆都做,但我们都叫它大饼摊。早饭小菜有时是油条加乳腐,来板(偶尔)有花生酱、rou松,但当家的是酱菜:老卜头、香莴笋、大头菜、紫香大头菜、白糖大酱瓜、白糖小酱瓜(和大排一样贵,九角六分一斤)、糖醋大蒜头、螺丝酱菜(形如螺丝),什锦酱菜最便宜。 我胃口大得出奇,我吃牛奶要反胃,再说太贵了,吃不起,只好用三分一碗的豆腐浆来灌满肚皮。又是泡饭又是豆浆,每天早上我吃得肚饱气胀。肚皮一饱,我精神就充足,眼睛就明亮,脑子就灵活。不过上午第三节课的下课铃还未响,我肚皮就会咕咕吱吱地直叫,好像小老鼠在笼子里玩转轮一样。肚皮一空,我上课会走神,思想集中不起来,脑子不管用,课就听不进去了。
“今天怎么又没油条?”什锦酱菜不配我胃口,我一边抱怨,一边狼吞虎咽。 “还想吃油炸桧(油条)?昨天你要了四分钱去看小人书,我还没向你妈讨回来呢。” 我心里格登一下,阿婆这招击中了我的要害,我只好不响,省得节外生枝,再添麻烦。几口就把剩下的豆浆灌了下去,一手抓起没咬完的大饼,一手拎起没扣上的书包就站到了阿婆的跟前,饱嗝不断(吃杯热开水便能缓解,现在来不及了)。这是每天的必修课,阿婆说穿衣服一定要穿出派头来才好出门。她嫌我衣服穿得不好,丢她的脸,所以每天出门前,她都要帮我把衣服弄服贴了才放我走,好像我不是去上学,而是去做客人。 她利索地从衣领整到裤脚,还顺手拍拍我的口袋。 “绢头(手帕)带好了吗?”我从书包里掏出那块干干净净的手帕让阿婆捡查。从幼儿园起我们每天都要带干净的手帕,那时把手帕用别针别在胸前(防止丢失,便于检查)。读书后,手帕还是要带,不用别在身上了(小儿科)。其实我一天也用不了几次手帕,不像阿哥,一个上午手帕里便涂满了黄浓鼻涕,他吐痰都用手帕(不知跟谁学的,太讲卫生了)粘糊糊的。 “书包给我看看。” 这是老一套,她是怕我把玩的东西带到学校去,被老师骂。我早已作了防备,自己还没笨到这个地步,便大大方方把书包递了过去:“看吧。” 见我如此爽快,阿婆挥了挥手:“今天就算了,快走吧!” 出门前我又瞄了一眼电钟,离进校还有一分钟。排队地点离我家约一百多米,这对我来说足够有余了,一分钟我好跑几个一百米啊。 说是阿婆,其实她和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她和我们同住一幢房子,一人独居,住三楼前楼,大家都叫她前楼阿婆。她带了我之后,对我像亲孙子一般,大家便叫她巍国阿婆了。她人可好了,非常乐意帮助别人。当年我阿哥出生没几天,每天夜里哭个不停,嗓门大得可怕,像只大雄鸡(我妈说的),吵得我父母整天晚不得入睡。阿婆对我妈说,孩子晚上那么吵,要影响你们白天上班,夜里就让他和我一起睡吧。爸妈求之不得。这样,阿哥从产院出来没几天,阿婆就带他了。到了我,出仁济医院第一天,阿婆就把我抱到她房间。 她待我们像亲孙子,我也对她最亲。其实阿婆一点也不缺钱,她就是喜欢我们俩。为了我们,她放弃了许多。我一岁多一点的时候,老爹(她男人)死了,在香港的子女几次三番地要接她去香港住,让她享清福,她都拒绝了,她是舍不得我们啊。 不过我阿哥人小志大,他要培养自己什么独立生活的能力,说将来要进住读学堂(即好学堂),十岁光景时便下楼独自一人去睡了。 从我哥开始,阿婆陆陆续续给人家带过六、七个小孩。时间长的有四五年,短的也有一、两年。阿婆的手势好,孩子个个都是白白胖胖的。带孩子,阿婆在我们这里是出了名的。有的孩子刚来时,瘦得像个猴子,就是养僵了(没长好)。到了阿婆手里,不出个把月就能让他胖起来。有的孩子浑身都是奶癣,结了痂,有股奶腥气,看到就头痛,没人肯带。阿婆就收下来,当自己的孩子来养。她用茶叶水给他们擦身洗头,几个礼拜的功夫孩子身上的奶癣就退尽了,那效果比看医生都好。不过有一点我很看不惯,就是阿婆喂孩子奶糕和粥时,总要先在自己的嘴里滚一滚再喂。我问她,她说这样就不会烫着孩子了。 现在不少老人和家庭妇女都在给双职工家庭带孩子,一是解决人家的后顾之忧,二来也能挣点钱贴补家用。而钱对阿婆来说不是主要的,阿婆带孩子是因为她爱孩子,这是她最可贵的地方。阿婆带过的孩子,不论时间长短,都和她非常亲热。每当一个孩子要走,她都要大哭一场,好像领走的不是人家的孩子,而是她的亲生骨rou,因为他们的感情已经很深了。 我的体会是,刚会迈步的男孩最好玩,他们皮厚,骂不生气,打不哭,傻呼呼的。女孩就不一样,骂不得,碰不得,一碰就哭,哄起来很麻烦,我看到就触气(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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