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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懂得了父亲的语意,安心地舒开眉眼,“嘿嘿”地笑出声来。 “而你呢,何?”苏显张开自己的皮袍,将鲋祀裹在胸前,然后转眼望向孤零零跪坐于一侧的庶子何,“你马上七岁了。这段时间你可有 在学什么?” 何咽了口唾沫,拘谨地行个礼,怯怯地答:“孩儿、孩儿最近在学习数字、方名和干支……” “哦。”苏显冷冷地道,“学得如何?” “……” “你的师长好像没办法在我面前对你的成绩作出夸奖呢,他们不敢对我撒谎,……你学得并不好。” 庶子何把头埋得更低了:“孩儿知罪。” “要是你是我的孩子,你就不该这么愚钝。”苏显毫不留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我看,你一点都不了解,你目前的所作 所为使我、使你祖母、使整个宋国宗庙都颜面无光。你太教人失望了。” 庶子何努力蜷缩着自己,双肩开始抽搐,显然,这个孩子受不了来自亲生父亲的这么残酷的评价,哭了。 “……你过来!”苏显喝道。 庶子何吓得一震,傻傻定在原地。 “过来!”苏显再次严厉命令。 庶子何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一点一点往苏显身边蹭,全是一幅牛羊步入虎口的绝望模样。 苏显待他靠近,猛地抬起手。 庶子何紧张地闭上眼,因为闭得过于用力,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同时,他不由自主地举起胳膊,挡住脑袋。 谁知等来的并非预期中火辣辣的一巴掌,而是温情柔和的抚摸。 “你真有趣。”做父亲的哈哈大笑,一如恶作剧成功的顽童,“何,你真有趣。你以为我要打你?……你真可怜。” 庶子何解除防备,惊讶而不解地望着父亲。 苏显握着这孩子略显冰凉的手,语气慈祥:“刚才是我逗你的,你得明白,你作为我的儿子,别人在背后就会那么尖刻地议论你,你必须 学会对它们习以为常。不过,你这种反应,说明你从前被人打过吧?是谁,谁敢打你?”
庶子何鼻子一蹙,眼泪扑簌簌掉下。 “要哭就哭出来!”苏显拉他也坐在怀里,与鲋祀一同分享皮袍内的暖意,“我显君的儿子,便是要哭得,喊得,说得,做得,有胆子有 气魄有雄心!” 庶子何受父亲鼓励,不免放声嚎啕。 苏显叹口气:“你自幼寄养舅家,想必委屈不少。何,你不要怨我,我那时并不知有你。可是,过去终归过去,我已决定,尽快册立鲋祀 为世子,你为公子,你将来会是宋国的栋梁,与鲋祀一起撑持宋国的宗庙社稷。所以从今天起你只须记得一点:你要终生尊重、爱护和辅佐你 的弟弟鲋祀;除此之外,你不必害怕任何人任何事,只管放手去学本领用本领,去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做你自己。” “……孩儿做得到……吗……”庶子何半信半疑。 “嗯。”苏显眨眨眼,“让我证明给你看。来人!呈上‘八珍’!” 八珍,是西周时期八种高级菜肴的合称,它们分别为:淳熬、淳母、炮豚、炮羊、捣珍、渍、熬与肝肎,皆是只有公室贵族才能享受的美 味。 侍从们鱼贯而入,列鼎整齐,将八珍与其余配菜、汤水、酒酪,以及濯洗、薰香的用具陆续献入,又在侧旁微微地奏起乐来。 “你尝一尝淳熬是什么味道。”苏显示意庶子何拿起箸子。“淳熬”是用早稻稻米煮熟的米饭,再浇上精心调制的rou汁酱料做得的。 庶子何吃了一口:“咸的,好香!” “炮豚呢?”“炮豚”是将乳猪去脏后填入枣果,裹以米粉,小火烹制三天三夜后制成的。 “甜的,更香!”在这之前,庶子何从不曾吃过这样的东西,实际上在民间想沾荤腥都不是易事。这个孩子很高兴。 苏显很满意:“那你更要试试‘渍’了。”“渍”是取刚宰杀的牛羊精rou,以利刃循顺rou的纹理来切成薄片,浸入上好美酒泡上一夜,再 蘸以rou酱、醋或梅子酱食用的。 “有点儿辛辣。”庶子何并未习惯酒的口感,吐着舌头说。 “那么吃些捣珍吧。”苏显建议。捣珍是选用鹿麂的里脊rou,经过反复捶打去其筋膜,撒上姜、桂末和盐,烹熟后佐餐的珍馐。 庶子何夹起一小块,沾了点梅子酱:“带些酸,但是很好吃。” 苏显做个手势,侍从捧上另一小盘酱,庶子何也沾了一点,放进口中:“……真苦……” “呵呵。”苏显好玩地瞧着他,“自然苦,这是瓠叶酱。这时节的瓠叶早已枯败,哪里能吃?可是,这么一来,你不就学到了何谓八珍, 何谓五味嘛。” “五味,就是我尝过的咸、苦、酸、辛、甘?”庶子何恍然大悟。 “五行呢?那又是什么?”苏显不置可否,另辟问题。 “水、火、木、金、土!”这个庶子何背诵得极为熟悉了。 “水曰润下,润下作咸;火曰炎上,炎上作苦;木曰曲直,曲直作酸;金曰从革,从革作辛;土曰稼穑,稼穑作甘。五行成万物,而衍生 出五味调众口,从民欲。这下,对它们你还有不明之处吗?”苏显娓娓道来。 庶子何崇拜地盯住父亲:“不,孩儿都明白了。” 苏显一笑:“果然,只要你有兴趣,你就能学得很快很好。不愧是我儿子。就这么学下去吧,过两年我会送你入国中小学,等你十五岁时 ,你会到镐京辟雍中继续学习,扬名天下。” “是!”庶子何对父亲描绘在他眼前的美好前景充满向往,满腹欣悦地答应。 苏显眼角斜飞,察觉到门边有人垂手站立:“何,带着八珍去献给你的祖母和嫡母。我有事要与你叔父谈。” 庶子何依命退下,在他跨出门槛的同时,公子熙进入殿内。 “来多久了?”苏显端起酒爵。 “正好聆听到兄长对长公子的全部精妙教谕。”公子熙老实应对。 “哼,也就是说,你知晓我要立何为公子了。”苏显呷了一口酒,凝望臂弯里渐渐睡去的鲋祀。 公子熙俯首:“臣弟想,这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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