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局长举贤 (第3/4页)
对面的审问继续展开。 “今年九月,你在市建委机关造反派的一次批判会上说过这样的话——‘刘少奇、邓小平是党和国家久经考验的领导人,不应该打倒,加给他们那么多严重罪名,不能令人信服。’这是事实吧?” “不错,我讲过。” “对这句话,你现在如何认识?” “我坚持自己的观点。是对是错,历史会作出评判,我至死不悔!” “说得痛快!你的反革命立场真是旗帜鲜明!我问你,你承认不承认党内有个资产阶级司令部?” “我认为,我们党内只有一个司令部,即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刘、邓等领导同志都在其中工作。” “你承认不承认刘少奇是中国赫鲁晓夫?” “中国同苏联不一样。我们党内现在还不存在产生赫鲁晓夫式人物和集团的客观条件。” “那么,刘、邓推行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企图复辟资本主义,你也不承认吗?” “刘、邓在具体工作中有缺点有错误,这完全有可能。但从你们的批判和声讨来看,绝大多数罪名是脱离实际强加于人的。” “你说说道理。” “你们不是天天在批判‘黑六论’吗?” “难道我们批错了?” “批得很糟糕!有的是歪曲原意,有的是任意发挥,有的是无限上纲上线。” “举例说明!” “举个简单例子吧。你们不是最反对‘驯服工具论’吗?‘个人服从集体,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这是共产党一条铁的纪律。如果共产党员不当党的驯服工具,人民群众不做社会的守法公民,都像你们那样不读书、不工作、冲党委、闯机关、打人骂人、无法无天,如此为所欲为地折腾下去,咱们的国家会成个什么样子?” “这……,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圆脸盘青年突然瞥见,他的对手脸上的肌rou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他愕然站起来,向对方表示自己的关切和同情:“哎,你怎么啦?是伤口疼了吗?” “啊,不……不要紧。……”关向荣伤痛突发,咬紧牙关,微闭上双眼,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良久,才喘息着睁开眼睛:“当个革命者,总要付出代价,包括你我在内!” 审讯者和阶下囚,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一个是歉疚,一个是宽容,敌我之间的互相戒备完全解除了。审问还在持续。 “请你再坚持一下,咱们还得谈最后一个问题。” “谈吧。” “我们了解你的历史。你出身剥削阶级,当过山东大地主家的三少爷。是吗?” “是的。那是我的家庭成份和阶级出身。” “你是怎么混进党里来的?” “不是混进,是加入!我十七岁离开家庭,北上天津求学,接受进步思想,参加学生运动,靠近党的地下组织。后来,去延安投奔八路军,走上抗日前线。” “尽管你有一段光荣历史,但你身上打着剥削阶级的烙印,你不可能真心拥护无产阶级的革命路线,搞资本主义复辟是你的阶级本性。我这样说对不对?” “挥舞阶级斗争武器给人打烙印,这是违反科学的!这是十分可笑的!” “难道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也错了?” “毛主席语录并没说要给人打烙印,他只是说要给思想打烙印。” “什么藤结什么瓜,什么阶级说什么话。你连这个简单的道理也不承认?” “这两句话讲的是整个阶级,不是指单个的人。其实,一个人是好是坏,家庭影响只是一个方面的因素,当他走上社会开始独立生活以后,社会影响就超过家庭影响了。同是出身剥削阶级,有的人倾向进步背叛家庭走向革命,而有的人却继承家业坚持剥削充当吸血鬼;同是出身无产阶级,有的人立场坚定革命到底,有的人却立场动摇背叛革命。这样的例子到处都有。” “说具体些!” “苏联的总理赫鲁晓夫,你知道什么出身?” “矿工出身。” “咱们中国的周总理呢?” “地主家庭出身。” “那么,你说谁是革命的,谁是反动的?” “这……啊,你说的道理对极啦!” 圆脸盘青年激动起来,离开他的座位,在室内疾步踱了个来回,然后同关向荣对视了一眼。关向荣锐利的目光完全看得出来——这个青年人衷心服膺真理,不喜欢强词夺理,眼眶里闪现出对真见者的敬佩之情;而他自己呢,内心也泛起别样的滋味——就像个慈祥的老师,充满了对得意学生的挚爱。 这场别开生面的审讯结束了。审讯官亲自押送囚犯回牢房。 三天以后的中午,关向荣又见到这位圆脸盘革命小将。不知为什么,他亲自开门给自己送来一餐午饭。 圆脸盘青年将关向荣专用的饭盒放在床边的方凳上,微微红着脸说:“你还记着三天前我狠狠抽你那记皮带吗?” 关向荣宽厚地摇摇头:“对敌斗争没有调和的余地。你该打,我该受,记它干吗?” “不!是我荒唐无知!初次来审你,还没分清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就把你当作阶级敌人,还随意粗暴伤人,我对你不起!”圆脸盘青年的神情却格外严肃:“这记皮带抽在你身上,痛在我心里,我不会忘记这个严重教训。不过,你放心,我会用实际行动赎回自己的罪过!”
圆脸盘青年胸怀愧疚地说完,便返身走出隔离室,锁好房门,迈着重重的脚步渐渐远去。 关向荣受到深深的感动,愣怔了片刻,开始吃午餐。他发现,本来肮脏不堪的铝制饭盒被擦洗得干净光洁,萝卜丝加糙米饭的底下还藏着两个煮鸡蛋。他双手端着饭盒,呆了好半晌,心底涌出一股激动之情,嘴里发出喃喃自语:“这个小伙子,一块优质钢材!我不该小看这一代革命青年,将来,中国的脊梁骨就在他们中间!” 打这以后,关向荣再也没遇见过这位不同凡晌的革命小将。不过,这张虎虎有生气的圆脸盘,却在他脑际刻下难忘的印象。 …… 坐在局长办公室里的关向荣,从沉思中回转神来,记起不久前市委组织部和民政局联合通知,有一批复转军人要分配来建材局工作。他心里一动,打电话给局党组组织科,向一位主管干部问话。 “复转军人的分配方案定下来没有?” “初步议定了方案,正在征求各基层厂矿企业的意见,对人员分配进行平衡。” “咱们局机构组建不久,各方面人手都缺乏,都等着要人。你们得抓紧订好方案,尽快报党组研究审批。” “好吧。” “刚才上楼时碰上几个转业军人,是不是分配我局工作的?” “是的。这些人耳朵灵嘴巴尖,缠着我问分配去向。时机尚未成熟,我是滴水不漏,叫他们等候通知。” “里边有个矮个子、圆脸盘的,叫什么名字?” “叫曾有为。” “唔,这个人同我打过交道,是个很不错的革命青年,我想看看他的档案。” “局长想重用他?” “什么重用不重用。这叫重视人才、知人善任!你马上将他的档案材料送过来,让我仔细了解一下。” 关向荣特地调来圆脸盘青年的档案材料,还特地关照组织部门主管干部,让他在曾有为办报到手续时通知来见局长一面。 一个星期以后,关向荣同曾有为重逢了。他俩的见面礼是相当有趣的。 一个在办公室里翻阅文件,一个怀着好奇心推门而入。 “关局长在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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