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已熟竹马何逐_第七十二章 海潮呼啸寂然起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七十二章 海潮呼啸寂然起 (第1/1页)

    天色渐晚,夜幕在蒙蒙雨暮之中悄然低垂,街道上的灯光透过窗户渐渐多了起来,点点黄灯就像夏夜凉风中的繁星,又像无边旷野中忽然聚齐起来的萤火虫,闪着温暖的光亮,骤然间升起,又在遥远的角落里不知不觉间散落。

    这样的情景,似乎像极了许多的唐诗宋词,在那些被情感和时间冲刷又粉饰的唐诗宋词之中,以不可计数的方式出现着——

    南北朝的谢朓在其诗《杂咏·灯》中写过一句“发翠斜溪里,蓄宝宕山峰。抽茎类仙掌,衔光似烛龙。”而唐人张箫远在《观灯》中亦有一句“十万人家火烛光,门门开处见红妆。”当然,最为知名的还是辛弃疾在《青玉案·元夕》中的那个千古名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漫漫历史长河,弯弯诗词溪流,那些抒发情感,描写灯光之景的诗词佳句何以计数,甚至于俯仰皆是,举手可摘。

    可是,这些诗句,它们都能恰到好处地表达出这里的灯景吗?这倒并不全然可信,可见,可得的。

    这便也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悖论吧,心旷神怡在于后人读这些诗句时,可以感受到作者当时创造此诗时的情感与心情,令读者心向往之,引起无限的寄怀之情;

    而悖论在于,就算千百年之后的读者们,可以拥有机会得以一窥这份情感,可这份情感又难以深切地表现出自身的情意,可奈何?

    “那郑老,现在天色已晚,何况外面还下着小雨,您怎么回去呢?”张秋池这时才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天气其实是不利于郑树棠先生的离去的。

    “噢……没事的。我的一个朋友,就住在这附近。我先前就与他联系好了,说今晚就要住在他家了,也许现在他正在家里面,桌子上摆着好酒美食等着我呢!”郑树棠微笑着,向张秋池说道。脸上尽是平静淡然之色,似乎心中的不舍之情已经尽被自己拂去了一般。

    “那好吧,既然郑老您都安排好了,我也不强留了。您路上一定要小心啊!”张秋池叮嘱道。

    郑树棠听了后,脸上浮现出笑容,笑道:“哈哈,没事的,张先生您是担心我年老体衰吧,我去朋友家,倒是也不用您担心的。”郑树棠向张秋池开玩笑道,接着又笑道:“其实,我这位老友,也是这清水女中教书的先生,张先生应该与他相识。”

    “噢……他也在清水女中教书,不知道郑老,您的这位老友是哪一位先生?”张秋池问道。

    “他姓贺,叫野渡,似乎也是教国文的。”郑树棠应道。

    “原来是贺先生啊!我说是哪位先生,原来是贺先生,他家就在学堂附近,这样就方便多了。”张秋池听闻到郑树棠口中的好友就是贺野渡先生,登时便放了心,这倒不仅是贺野渡先生的家离清水女中很近,更是因为贺先生是两人都熟识的,自然是再安心不过了。

    郑树棠这时转过身来,开门。张秋池望了一眼窗外,连忙问道:“郑老,您没有带伞吗?”

    郑树棠打开了门,回头向张秋池说道:“是啊,家里的那把雨伞坏了,我就没有捎来。那把伞有些年头了,也老了,像我一样,无用了,不像张先生你们,都是青年才俊,可造之材啊。我来的时候,就直接在车站那边等车,倒也是淋不到身的。这里的黄包车很多,不碍事!”

    张秋池听到后,一阵踌躇,心里默念道:“这该如何是好,办公室里只有一把伞。”正踌躇间,看到郑树棠已经走出了门外,瘦弱的背影在有些灰暗的走廊中显得有些无力。张秋池从门后面,拿起了这唯一的一把黑色油纸伞,跟向前去。

    张秋池走到郑树棠身边,向郑树棠说道:“郑老,我来送送你吧,虽然这里的黄包车很多,但此时正下着雨,终究是有些不方便。”说着,左手就搀着郑树棠的右臂,而左手里的这把油纸伞握得就更紧了。

    郑树棠道:“张先生,您真是太重礼节了,虽说这倒也并非坏事,可总归麻烦了些。”郑树棠语重心长地向张秋池说着,张秋池听着这话,只是默默地搀着郑树棠的手臂,颔首唯唯,也不说话。

    俩人就这样穿过灰暗的走廊,窗外的斜风细雨透过窗户的细缝处微微地吹拂过来,俩人的衣角和发丝就被这阵阵凉风轻轻地带了起来,拂过脸庞,能够感觉到有一些凉意。

    走到学堂大门的时候,这些纷纷扬扬的雨丝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变得有些昏黄了,就像透明的细线上被淹在染坊里的染色池中浸泡了一般。

    张秋池望着眼前的雨丝渐渐地吹来,吹拂着俩人的周身,自己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凉意,可却担心起身旁的郑树棠先生。毕竟自己正值青春热血,而郑先生则已年过花甲,虽然心中才华横溢,豪气千云,却终究也改变不了外体的衰弱。

    张秋池微微地垂下了头,附在了郑树棠耳边,向郑树棠说道:“郑老,您觉得冷吗?”

    郑树棠这时候双眼也正瞧着外面的雨景,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仍在走着,或撑着油纸伞,或穿戴着蓑衣,迎着风雨,默默地前行。

    远处的点点灯光就像烟斗上闪出来的光点一般,郑树棠这时仿佛都已经闻到了烟味,这烟味穿过了层层的雨暮,穿过了阵阵的风层,穿过了脚步和身影……渐渐地吹到了自己的鼻尖。

    郑树棠已经许久没有抽烟了,自从夫人先自己而去之后,自己便没有再碰烟草,那把珍贵的烟斗被自己放在了柜子中的最里面一层……可即便这样,此时此刻,郑树棠分明已经闻到了烟味。

    郑树棠听到张秋池在对自己说话,在问自己现在冷不冷,郑树棠听了之后,便无意识地紧了紧衣服,说道:“有一丝丝的冷意,可身体内的热血却仿佛沸腾了一般。”

    这句话说道平淡无奇,并没有刻意用力气,说话的语气也是郑树棠平日里和朋友聊天时的语气,单调平淡,却又充满着力气,以至于张秋池听着这句话,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自己被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给震慑住了一般。

    内心忽如海潮般汹涌,大风大浪拍打着心间,绝然与这眼前的斜风细雨之景不同。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