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节 (第2/2页)
华巴士前往机场,肯定不会有“搭错车上错机”的感觉。看来称谓的演变,既有事物变化的因素,也有人们认知事物从形象描述到抽象命名的发展。时至今日,只有沿江古稀老人尚把靠泊小船的岸边叫做“道头”,常往空港乘波音机的人们已不知“道头”为何物了。扯远啦,还是回头接着说当年洋西搭船的道头。这道头通达十里八乡,不仅往返旅客多,而且每天都有大量的瓜果菜蔬和鱼虾贝类运往省城,只是长期被黄姓宗族占有,成为黄家世袭领地。黄德标还在家族中集资筹款建造“万利”、“长龙”和“安宝”三艘客货轮,以此把持了洋西与省城之间的客货运输。 而当十八年前,黄德标坐在族长宝座,占据道头,坐收渔利之时,晚辈邱云甫正以国民党“力行社”成员的身份步入省编新一师当个军需处次长。此时新一师布防在溪口至延津的沿江数县境内,这里本属穷乡僻壤,月月军饷告罄。山野溪畔兵匪不分,他们若想发点小财,只能靠打家劫舍或拦截过往船只索要“过溪钱”。见此情景,邱次长便出谋划策以防范山匪劫船为由,并报经上峰批准,成立沿江“客货护运队”,自己兼任总队长。旋即在延津、溪口等主要道头贴出《布告》,称是为了保护过往旅客人身和财物的安全,各船主应按船上货物价值和载客人数缴纳相应的“护航费”。按章交钱的船主,“护运队”即派出兵丁随船押运。对于拖欠或拒付“护航费”的船只,则暗中授意潜伏在江边的匪徒对其掠劫。所得财物按“四六”分成,“护运队”理所当然拿走大头。明眼人都已看出,邱次长名为派兵护送船只通过匪区,实是变兵匪暗中拦劫为站点明里收钱,这也就等同于变相抽税。此计一出,苦了各帮船主,却富了新一师。当然,这种既增加军饷,又拉拢沿江土匪投靠国民正规军的做法,获得了上峰嘉奖,邱次长也因筹集军饷有功,退出现役荣任延津县税务局局长。
邱云甫任职税务局期间,适遇上路各溪河轮、木船争运的高潮。此事由来已久,先从民国七年上路溪河出现第一艘装有机器的船讲起。那年有位英国商人哈姆森在昌安县江边办了家锯木厂,他看到锯木厂柴坞附近的江面轮汽船往来如梭,而他往上路采购办货坐的却只有木帆船,从省城逆水上行得靠苦力背纤拉行,快则花上个把礼拜,慢则十天半个月还不定能到达延津道头。这位蕃仔老板好发明创新,他把锯木机上用的内燃机拆下来,把它安装在上路因船尾翘起如雉鸠—《词典》注:雉鸠“通称野鸡,有的地区叫山鸡”—而得名“鸠尾”的五舱木帆船上,为避讳便取个吉利的名号“怡祥”。试伡成功后,哈姆森雇请上路木帆船的艄公当司舵,备足煤汽油择吉开航,驶离省城径直上行,两天后靠泊延津道头,轰动山城。从此,这船便直航于省城至延津之间,若遇春夏丰水期,还窜入延津以北数个沿溪县城,收购楠木樟柴等运回昌安锯木厂。只是“怡祥”号载货不超过一百六十担,尚属货主自用船舶,对上路木帆船营运并不构成威胁。但再过六年,省城“黎和”洋行与延津银角厂合资,由英籍工程师设计监造载重六百担的汽船,取名“金鹰”轮,公开揽货运往上路各道头。此船上行航速可达10迈,从省城到延津往返仅须三至五天,而运价还不及木帆船的三分之二。这下子可叫上路的木帆船船主们坐不住了,即以国府明文规定洋人不得涉足内河航运为由告到省府,终因事涉洋行,省城大小官员没人敢受理。无奈之下,“鸠尾”中的几位高人议出个简便易行的土办法,寻个月黑风高夜,雇了三、五人,摸上“金鹰”船,把正在酣睡的蕃仔押货员丟到河中喂老鳗。事发后的第二天,“蕃仔昨晚吃土酒啃土鸡睡土婊,风流大半夜,跌跌撞撞出舱到舷边解手,不慎落水失踪”的绯闻就在上路各溪河道头传开了。当然,洋行只得求助于领事馆,领事馆即照会省府,省府便急令沿江军警查明真相并寻人捞尸。但上路军警的大半烟酒费来自“鸠尾”船主,故而上上下下忙活闹热了好一阵子,也只能是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不了了之。就这样,“黎和”洋行造出的“金鹰”终究斗不过土生土长的“雉鸠”,不到半年就败走延城,“怡祥”见大势不好,也随之缩回到昌安锯木厂的柴坞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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