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何处是归途 (第2/2页)
面儿就好。” 秦英的这句话和她的这副表情封了他的脑海里。 直到十年后的一天,道宣师重新记起。 十年后的道宣师坐于隰州益词谷的茅棚里,编写《古今佛道论衡》的第三卷。 时值晌午,茅棚门口的柴扉被敲了几下,一个身影移到了他的案前。 他头也未抬地继续研墨,就听送饭的小沙弥顺口道,那诬陷法琳师的妖道秦英已经得了报应,前不久被陛下秘密地处决了。 “...她死了?”道宣师抬起了不辨喜怒的眼。手指捏的墨块啪地掉在了地上,滚了两滚再也寻不见了。 “是啊。师傅说那妖道是罪有应得。”小沙弥把当时师傅说话的语气都学了十成。 “法琳师离开长安后,道士秦英在宫里可谓是一手遮天,她怎么会死?”道宣师愣了良久才接口道。 “您住山已久,恐怕还不知道这皇宫里头的秘辛。”小沙弥对道宣师咽了咽口水,一脸的欲言又止。 他见状点头示意道:“你实话实说就不犯口舌之戒。” “那妖道和太子过于近密,以至于东宫传出太子断袖的流言。此事的事主就是妖道秦英。陛下知道后当即下令处死了相关人等。” 秋风瑟瑟地吹进了屋子,道宣师咳了两下,喃喃道:“她居然是这么死的,真像是笑话。”
——起初因为隐瞒性别而权势滔天,最后因为隐瞒性别而含恨受死。 道宣师想笑。那弯起的唇角却如同作对似的,在脸上扯出了个似哭似笑的弧度。 他挥手让小沙弥离开了,自己给干涸的砚台加了些水,捏了新的墨块细细地研磨。 三指夹着小狼毫笔,道宣师低着头写:“问沙门法琳交报显应事二十三...” 写完端详了好一会儿,他摇摇头,又把那卷竹简翻了过来,准备重写了。 后来道宣师将笔墨竹书收了起来。 总也写不出来满意的文章,索性不写了吧。 他出了茅棚,缓步走到旁边的一块巨石。道宣师坐下来。 ——秦英,你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也不透露性别?你害了法琳,于是想用这样的决绝方式一了百了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最好的赎罪是背负着罪责活下去。 ——你这样死了算怎么回事?无非是准备拿“死者为大”做挡箭牌。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的名字和恶行将会被我用笔记下来,受到后世永无停歇的诟病。 他又生气又悲伤,双手捏着衣袍的褶皱边角,最后哽声呜咽地像一个孩子。 深夜,道宣师下定决心般捏着笔杆奋笔疾书: “贞观十四年。先有黄巾西华观秦世英者。挟方术以自媚。因程器于储两。素嫉释宗。阴上法琳所造之论云。 “此辩正但欲谤讪皇宗罪当誷上。太宗闻之。便下敕沙汰僧尼貌减年齿。使御史韦悰。将军于伯亿并寺省州县官人日别鸿胪检阅情状。 “见有众僧宜依遗教。仍追访琳身据法推勘......” 写完那场佛道之辩的后续,道宣师眯了眯眼,定下神来又开始写: “道士秦英颇学医方薄闲咒禁。亲戚寄命羸疾投身。**其妻禽兽不若。情违正教心类豺狼。逞贪竞之怀。恣邪秽之行。 “家藏妻子门有姬童。乘肥衣轻出入衢路。扬眉奋袂无惮宪章。健羡未忘观缴在虑。斯原不殄至教式亏。请置严科以惩yin侈。 “有敕。追入大理。竟以狂狷被诛。公私同知贼恶。怪其死晚。可谓贼夫人之子。于斯见矣。” 写完这段,道宣师再次掉了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泪水不断地滴在竹书上,晕出一朵朵的墨色小花。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同情秦英。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在同情秦英这个善恶齐聚于一身,最后以早夭而告终的人。 此时天已大亮,道宣师伏在案上困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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