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田地后人收_第二十八章 云在西湖月在天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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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云在西湖月在天 (第2/2页)

,僻静的村路上迎面走来一人,牵着一匹骡马,穿着皮袄棉裤,脚上蹬着手工的牛皮鞋,狗皮帽子下,露出刀刻一般饱经风霜的脸庞。这是一副生面孔,因为元宝镇的几千人口,来来往往了几十年,不认识也能混个脸熟。

    孟和巴雅尔断定,这是一个老客。所谓“老客”,只是北方人的叫法,南方称为“掮客”。也有成了气候的,油头粉面地混迹于大都市的商界,后来被称为“买办资本家”的。他们靠两条腿、一张嘴和精明的头脑,奔走于买方与卖方之间,以抽取佣金为业。

    像这种装束的老客,尤其了得。他们来往于广漠的草原和繁华的集市之间,因为语言和习俗的缘故,这种老客中以蒙古人居多,当然也有蒙古通的汉人,他们主要帮助内地的商贾货站联系牛羊马匹、皮张药材。这些人蒙汉兼通,能言善辩,不怕风霜雪雨,不惧毒蛇豺狼,随身携带着刀枪,走的是亡命的道路,当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的收入也十分可观。

    孟和巴雅尔这几天问过不少的老客,都没有收购芦苇的。今天情绪低落,也就懒得开口。谁知那人走近来,轻轻的用肩头撞了孟和巴雅尔一下,接着,他俯首低耳用生硬的汉语说:“云在西湖月在天。”

    孟和巴雅尔大吃一惊,待他缓过神来,见那人已经走出了几十步,正在回头向他招手。

    孟和巴雅尔咬咬牙,强抑着畏惧的心情,吩咐胡世徳看住毛驴,然后朝那人走过去。那人见面就小声用汉语说:“大头领给先生问好,叫你不用惦记,他快活着呢。”

    “落草了?”孟和巴雅尔见远处的儿子竖着耳朵在听,也压低声音用汉语问那人。

    “没办法,活路没有了。”那人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孟和巴雅尔,“这是大头领的一点卖命钱,给孩子们的。”

    那人递过布包,不等孟和巴雅尔说话,转身牵着骡马,大踏步离去。孟和巴雅尔心惊rou跳赶忙把布包揣进怀里,回到儿子旁边时,连脚都软了,他把胡世徳撵下驴来,自己骑了上去。

    “阿爸,那人是谁?”

    “北村的,欠我一点汤药费,刚才给我了。”孟和巴雅尔假装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地说,泪水却从脸上滑落。

    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一九四五年的查干月(正月)很多人家连饺子都没有吃上,土匪却越来越多了,驻扎下来的几十个关东军,在横路的指挥下剿灭了一伙又一伙,可是不断有新的土匪从西面和北面的草原袭扰元宝镇的地界。每一伙土匪都给自己取了吓人的名号,什么“草原狼”、“五朵花”、“吃人大诺颜”和“蒙古骑兵团”,听起来颇具地方特色。比较轰动的是一个还俗落草的喇嘛,叫做什么“降魔大法师”,领着怪模怪样的一帮人,在正月十五这天抢了奉天往元宝镇运送猪rou的卡车,他们每人两把柴镰,砍死了六个皇协军,临走时还点火烧毁了那辆军车。

    不过最传奇最有名的还是火烧“杀龙沟”的那些好汉,因为只有他们一战杀死了九个关东军,然后十分从容地全身而退,就像古时候的侠客,“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从此销声匿迹,再无音讯。其余的土匪只是“吃大户”,包括抢猪rou的“降魔大法师”也不过砍死了六个汉jianian、蒙jianian,猪rou还没有吃完,就被横路剿灭了,脑袋挂在保安队门前的旗杆上。

    从“杀龙沟”铩羽而归的横路,张贴了一张带着照片的耐人寻味的告示。这张告示上血rou模糊的尸体,宣布了战无不胜的关东军剿匪的功绩,所有火烧“杀龙沟”的土匪都被当场击毙,无一漏网。

    不过一传十十传百,横路这一张欲盖弥彰的告示,最终成了一个笑话。因为被关东军杀害的那些人,都是元宝镇偏僻乡村的穷苦农民,个个有名有姓,只是有了无烈喇嘛的前车之鉴,他们的亲人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伪满洲国覆灭之后,道尓吉荣归故里,成为元宝镇被民国政府接收后的第一任警察所长。“杀龙沟”毕竟是老一辈人心目中的圣地,因为一把火烧了元宝镇仅有的风水宝地,很多人认为这件事不可原谅,毕竟他们的思想意识还达不到国家民族、抵御外侮的高度。道尓吉本人也心中有愧,还有不愿牵连家人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所以他对这件往事三缄其口,不论谁问起来,道尓吉都说是别的武装团伙打死了关东军。与他无关。好在还不到二年,他的警察所就被共产党的一支游击队来了个瓮中捉鳖,全数警察都做了俘虏。从此以后,道尓吉改换门庭光荣的加入了解放军,九死一生,转战南北,最后在海南岛入党提干,在他被提为干部的当天,道尓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翻来复去念叨了半宿的“云在西湖月在天”,然后就做了逃兵,回到了离元宝镇大约六百余里的北路镇,种了一辈子的谷子和玉米。

    命运有命运的轨迹,人有人的想法。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想有所安慰,一旦条件适宜,一些理所当然或者不可思议的事情就会发生。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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