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谦虚的班长 (第2/2页)
儿子新起了炉灶,远走呼伦贝尔大草原,弄得他一看到大胖子阿日布登就生气,张口闭口总说温顺贴心的小绵羊,被狼崽子叼走了。阿日布登怕他生气,有日子没有登门了。 缺少了阿日布登的豪饮,胡世文的这顿酒只好自斟自饮,喝得寡然无趣。他吃了几块rou,喝了一小碗酒,然后就陪着哈达布和聊天。看到吊瓶里的药液滴净了,胡世文拔出针头,告诉那日苏千万别惹老头生气,凡事顺着他来。也不要让他吃rou喝酒,平日里粗茶淡饭,安心静养便是。 从蒙古包出来,胡世文打马直奔老爷山西沟的芍药谷,那里有几颗山里红和几颗山丁子树,经霜之后,差不多红透了。他打算摘上一书包,晚上给受到表扬的儿子吃。 胡卫东放学后,跟往常一样来到医院。张灵的屋里有几个孩子在打针,鬼哭狼嚎,哀声震天,间或夹杂着医生护士的呵斥哄劝,显得热闹非凡。爸爸独自一人坐在门诊室喝茶看报纸,看到儿子来了,胡世文站起身,把桌子让给他写作业。 对于上午发生的事情,胡卫东已经淡忘了。他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写着作业,满脸认真的表情,融化着父亲的心。 胡世文悠悠忆起,白音淖尓的沙丘之中,曾经留下过自己无数的脚印。为了让他顺利地走入校园,阿爸和阿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没有文化的阿妈支持儿子上学,而学富五车的阿爸,非要胡世文去生产队放猪。在他认为,这个斯文扫地的世道,何苦为了学问劳心劳神?当泥腿子做流氓都挺好,就是不要读书!气急败坏的阿爸就像剪径的土匪,多次一大早就挥舞着文明棍,堵在胡世文上学的路上。对此,幼小的胡世文无可奈何。 孟和巴雅尔几乎就成功了,儿子的求学生涯,似乎很快就会终结。可是,跟阿妈同一条战线的胡世徳不让了!在阿妈的唆使下,胡世徳开始每天早上护送弟弟上学,他推开阿爸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看到弟弟走远,胡世徳才放心的回去干活。 有一天,按捺不住的孟和巴雅尔决定使用暴力。他提前埋伏在通往学校的必经之路,终于逮住了两个儿子。孟和巴雅尔不轻不重的用文明棍敲打了胡世文几下。弟弟的哭声,激起了胡世徳的愤怒。他使出了一招屡试不爽的“黑狗钻裆”,把脑袋插入了孟和巴雅尔的两腿之间,然后全身发力,把文弱的父亲从头顶上扔到了自己屁股后面的沙地上,摔得结结实实。
孟和巴雅尔被儿子摔得七荤八素。十六岁的胡世徳尽管有点瘦削,但是田间地头、放猪喂牛、打鱼摸虾、脱坯打墙的劳动生涯,使他变得力大无穷。 躺在沙地上的孟和巴雅尔,看着陌生的怒气冲冲叉腰站立的胡世徳,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知道沉舟侧畔千帆过,世上新人换旧人,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孟和巴雅尔从此大彻大悟,再也不问世事,他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这种不负责任的破罐子破摔的人生态度,使胡世文吃尽了苦头。 胡世文最怕听到的声音就是撕纸声,那种“呲啦”的声音,能刺进他的灵魂,滴滴鲜血。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唯独缺墨少纸,令他在学校里举步维艰。小学的时候,胡世文甚至发明了一种可以重复利用的写字工具,类似于今天的写字板,他还异想天开地给这个东西取名“沙盘”。 其实,这个在他看来十分伟大的发明,只是一个做工拙劣的抽屉匣子。匣子里面装满半干不湿的细沙子,拍打严实,然后用红柳枝削成木头笔,在上面勾划撇捺。沙子上写满字以后,用木片轻轻刮平,接着再重新来过。 胡世文在“沙盘”上学会了几千个汉字,极为珍贵的白纸本,只有写需要上交老师的作业时才用。后来,无计可施的胡世文考上了师范学校,虽然条件简陋,但纸笔是敞开供应的,只要旧本子上写满了字,就可以拿着旧本子去教务处换新本。于是,胡世文开始练书法,课余时间咬牙切齿地挥毫泼墨,一偿从前的遗憾。 胡世文正坐在门诊室的长条椅子上胡思乱想,养猪场的山东大老李敲了敲开着的门,陪着笑脸走进来。胡世文知道这老小子又来开止痛药了。 “胡医生,我这两天浑身疼,没劲。”山东大老李愁眉苦脸,撅着大嘴说:“给我开点安乃近吧。” 山东大老李有个怪癖,他每天都要吃上一次止痛药,否则浑身不自在。胡世文屡次三番的告诫他,这是药物依赖的反应,对身体不好。可是山东大老李总是找各种借口把药拿走。 胡世文懒得搭理他,虽说是公费医疗,但是,药是给生病的人吃的,你以为你是谁,当我们这些医生都是傻子?山东大老李见胡世文不理他,转过头对写作业的胡卫东笑道:“哎哟,我们的雷锋在这儿呢!” 他指着胡卫东,乐呵呵地对胡世文说:“你这个儿子真不错,我的钱包就是他捡到的,拾金不昧呀!上午受到全校表扬了。” 胡世文又惊又喜,他确实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受到表扬,一直在等着儿子自己说出来。可是心里从来装不住事情的胡卫东,这次却沉住了气,到现在都三缄其口。 “听李鑫鑫说,你还当上了大班长?”山东大老李摸着胡卫东的脑袋问他。 胡卫东一言不发,只是矫情地点了点头。 胡世文把茶缸放在地上,对儿子说:“安乃近没有了,你给你李大爷开十片止痛药。” “嗯”,胡卫东答应一声,麻利的拿起蘸水钢笔,问道:“开去痛片,还是索密痛?” 胡世文不耐烦地说:“不都是止痛药吗?开哪个不行啊!” “不一样吧?”胡卫东认真的说:“去痛片是苦的,索密痛有点酸。” 胡世文愣住了,他想了想,然后告诉儿子:“开点索密痛吧。”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胡世文爷俩结伴回家。他们手拉着手,彼此的心里都是暖乎乎的。胡世文背着医药箱,把拎在手里的军挎包递给儿子。 胡卫东接过军挎包,打开一看,不由得一声惊呼!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山里红和山丁子。 看着儿子惊喜的表情,胡世文感到心里暖融融的,眼角竟有一点潮湿。他温柔的对儿子说:“来,爸爸背你回家吧!” 对于爸爸很久没有的温纯,胡卫东吃了一惊,他倒退一步,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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