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亦老月长圆_第十六回:伯劳飞燕各西东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十六回:伯劳飞燕各西东 (第3/3页)

嵌在鸭蛋脸上。看着眼前瘫坐在椅子上的王兄,仿佛有气无力的一滩烂泥,软在了椅子上,仍旧浅笑着叹了一口气:“王兄,您的心事,既然那么多精明人都不能指点一二,就更不必前来问meimei的肤浅想法了。不过既然来了,meimei有一间狭小但精致的书房。王兄可以移步那里,静静的理一理思绪。”这整整的一天,斯鸣目送着日影从西向东缓缓地扫过了小屋的南墙……

    月光如洒,整个寒星楼有似笼罩一层悲凉之雾。茕白坐在寒星楼窗台上双手搓捻着衣带,双眼只管盯望着梧桐树下的落叶。心里却在不住地重复着衔环苑中与赵巧雉的对话:“哪怕是朝夕相见的日子,都让我感到满足,只可惜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也便少一天了……”当得知斯鸣用情如此时,茕白那本和玉簪一起碎了的心便又不复平静了。也许并没有多么复杂的问题,只因为是当局者,就变得益发举步维艰了。茕白在斯鸣和祁国之间举棋不定,想得越多,心绪就越难缠。想不动了,这才搁置在一旁,起身下楼,院中置着前些日子里常弹的裂云。茕白站在琴边,随手拨弦,清脆泠泠的声音唤起了三月闭门不出时的情怀。重温往日心结,茕白现在既似曾相识,又不堪回首。有感而发,随即坐下,纤指一弹,一曲《湘妃怨》,一遍既罢,接着就是第二遍,茕白唱了出来:

    落花落叶落纷纷,终日思君不见君.肠断断肠肠欲断,泪珠痕上更添痕.

    一片白云青山内,一片白云青山外.青山内外有白云,白云飞去青山在.

    我有一片心,无人共我说,愿风吹散云,诉于天边月.携琴上高楼,

    楼高月华满.相思弦未终,泪滴冰弦断.人道湘江深,未抵相思半,

    海深终有底,相思无边岸.君在湘江头,妾在湘江尾,相思不相见,

    同饮湘江水.梦魂飞不到,所欠惟一死,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尽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不当处莫相识.

    湘江湘水碧澄澄,未抵相思一半深,每向梦中相见后,令人不觉痛伤心。

    就这样,茕白越弹心越痛。可除了弹琴,还有什么能在此时诉说茕白内心的苦楚呢?茕白的手仿佛黏在了琴弦上,丝毫不想停下来。就这一曲《湘妃怨》,茕白记得这是她最初学琴时常用来练习的曲目,那时弹着弹着便泪流满面,感慨着失去舜的娥皇女英,感慨着他们的身世凄凉,思量着自己定不能如她们这般薄命,定要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然而如今,白云苍狗,丝毫由不得人去讨价还价。怎么就不能遂人心意地过一辈子,上天怎么就偏要在人的梦想——这么美好的东西上面烙上现实残酷的烙印。一遍一遍重复地弹着《湘妃怨》,茕白想不出还有哪一首曲子能表白自己内心对眼见的这一切、身处的这一切的憎恶与怨怪。一遍一遍重复着《湘妃怨》,相思之苦泛满了茕白的咽喉,噎得茕白声哽咽、泪憔悴、指也颤、影也乱。

    晚风乍起,梧桐树上的枯叶子们在空中随风僵硬的摆动,飒飒作响,有一些固执的不肯落到地上来。叶梗早已枯死了,脆脆的,却不能被风吹断开来。树影散落在院中,斑驳月光落在茕白湖绿色的长裙上,映得绿色越发地亮,从茕白脸上滴下的泪珠,落在裙子上,濡湿了一大片;落在地上的,银亮银亮地闪光……琴声与歌声就随风飘起来了,飘到天上了,弥漫着宫闱,那些笼中的金丝雀瞪圆了眼睛,不时侧动一下脑袋,听着这难得的天籁,而天上的那几颗没有被月辉遮住光芒的星子沐浴在音乐中却无比想要隐去自己的光芒……

    如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般,斯鸣在偌大一个卢宫里漫无目的地漫步着,没有丝毫闲适的心情,而是没着没落的紧张与空虚。斯鸣从思秋驿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西天漫红的傍晚,这一天省了御膳,省了折子;为了一个女人,荒了国事,废了寝食。斯咏没有做过多的劝功,只是腾了那间书房给斯鸣冥想。呆呆地目送日影从西墙移投到了东墙。出来散步本想到衔环苑中陪陪巧雉,可是思秋驿与衔环苑不远的距离,斯鸣绕了好几个宫门——游荡到了雪鹜宫,心中想到昨晚黎雪凫的枕边风,微皱了一下眉头,背手侧身快步离开了。其实斯鸣也没怎么放快步伐,略多走了几步,离开了雪鹜宫,便放缓了脚步——这里已经与衔环苑南辕北辙了。斯鸣不曾发觉自己心里装着什么,只如紧凑的鼓点一般催着自己快走,脚下的步子却越走越慢……停下了。停在了一座无人居住的宫殿前,匾额上鲜红的大字:双栖楼。这是斯鸣极喜欢的一处宫室,名字也是自己耗了三天两夜想出来的: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顾斯鸣此时如同找到了满天星辰里的北斗七星,恍然而悟,有了双栖楼给自己的指引,斯鸣这才曲曲折折地来到了衔环苑。月光已倾泻在了斯鸣的脚印里,而衔环苑一映入眼帘,灯光就熄了。整个衔环苑黑洞洞的,静悄悄的,把斯鸣冷在了宫门外。“巧雉睡得倒早!”不知在宫门口站了多久,思索着自己今夜要宿在哪里。真是可笑,在自己家里考虑睡在哪里;真是可悲,后宫多少佳丽,夜夜望幸于自己,而今晚却觉得后宫各殿都像衔环苑一样早早的熄灯就寝了,过着属于她们自己的宁静而悟纷扰的生活。斯鸣一瞬之间感觉自己就像偌大一个卢国王宫的槛外人,又怎么可以去打扰众多女子的宁静生活?自己算什么,在天地之间算什么?!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也越发深了,月亮渐渐向西滑沉,晚风乍起,吹来一阵似有如无的琴声歌调。斯鸣离开衔环苑,一路向西。“这是《湘妃怨》。”斯鸣忖着,“宫中最忌讳的悲凉之音,没有哪个妃子会怨愤到用这曲子直抒胸臆。”到了西边宫城墙边上,再一路向北,穿过两间连接宫苑过道的庭院,绕过一屏雕着飞天状貌的大理石插屏,斯鸣看见了银月下荒草丛生的废园里偏居西北一隅的寒星楼。楼外围有矮矮的石墙,唯有一棵梧桐用枯黄的叶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君在湘江头,妾在湘江尾,相思不相见,

    同饮湘江水.梦魂飞不到,所欠惟一死,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是茕白!果然是她!她心中苦闷所以才会有此悲戚徵声。斯鸣一阵惊喜,一阵心疼。穿过荒草没腰的空地,到了寒星楼矮墙门口,驻足倾听。

    又是一遍《湘妃怨》,茕白弹的音韵越发急促高亢,可自己的歌喉越发哽咽。斯鸣站在门口,门虚掩着,留下一条较宽的缝隙,大约是风吹开的。从隙间可以刚好见到茕白的侧身,对着月光的脸上点点泪光,弹琴的指头渗出了血丝,斯鸣听得痴了,泪流满面,胸中氤氲着一股气,塞在咽喉,抑制不住,迸发不出……

    此时此刻的顾斯鸣与洛茕白,一个对月长吁,一个临风洒泪,此时心境,如出一人。在月光如此的夜晚,这二人便好似那隔着清且浅的银河——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