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亳州 (第2/2页)
“河南大会哨贼勇烧我家房子······是祝垲大人指使的呀······全家连人带东西全遭抢了······” “杀千刀的联庄会!长枪戳死了我的两个女儿······戳了还jianian,呜······” “我家女儿一条白生生的大腿,被官家兵勇割掉,下了锅······”一个衣着鲜亮的乡绅,两臂朝天举得高高的,一动不动晕了过去,竟然没栽倒,是衙役过来推他一下,才栽倒的。 “青天大老爷!我们亳州乡民跟他们河南练勇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为哪样要来烧杀抢掠······青天大老爷,赶紧去看看吧······” 跪倒的人发了疯狂一般,七嘴八舌痛哭流涕,骂联庄会桑殿元,骂归陈团练委员祝垲,骂河南大会哨练勇。 在一边持笔记要的典史马久经,从长凳上站起来,想说什么没说出来,深叹一口气,肚子里责备知州太爷:好傻哟!这些个穷鬼都是敢摸阎王爷鼻子的下三滥!你好好的太爷架子不端,父母官腔不撇,与他们心连心,肺贴肺,肠子通肠子,胃套胃个啥哟?你是大树,他们是小草,你是大西瓜,他们是小芝麻,你与他们白里有黑滚成一个蛋,黑里有白拧成一条绳,谁还插得上手?卑职根本就插不上手,傻哟!你这是把天河捅漏了底子,号啕坠泪还会有个完吗 “快去端盆水,淋晕倒的醒来。”肖纶就觉得山呼海啸,走迷了南北,边向皂班班头肖平发话,边抬手用袖子拭额头。 有衙役端上水来,班头肖平吸上一口,朝晕倒的人脸上喷去······晕倒醒来的人瞪圆眼睛,没了方才的唾沫横飞。 “马典史你记下,是一万就别写成九千九······”肖纶转过去连声不迭,“本州说乡贤们,七嘴八舌,东扯葫芦西扯瓢,闹不清事听不清事,一个一个挨着往下说······”
肖平见一个书生模样的还在指手画脚,咋咋呼呼,气得过去吼他:“看你是启过蒙的,如何也同他们一样拉扯不清?你先停嘴,挨到了你再说不迟,不会拿你当哑巴卖掉!” 知州肖纶没有好兴致了,用手指了指那个衣着鲜亮方才晕倒的乡绅模样的人:“你先说吧,慢慢说来。” “呜······那天······呜······河南兵······呜······” “你别说一个字就呜,说一个字就呜!”典史马久经摆出未入流的官腔,“我问你,是说河南兵还是河南勇?你可把话说清楚了,错一个字就差十万八千里啦!” “是,是勇······呜······那天河南勇闯进我家······呜······见着我家女儿,说她胖子rou多······呜······他们说,海参燕窝驼蹄熊掌都吃腻了······呜······甩刀哧拉就割下我家女儿一条白生生大腿······呜······说能下锅做一锅荤菜······就背了腿走······呜······”衣着鲜亮的乡绅模样,在呜声里又一次晕倒,栽地上。 “赶紧抬他出去透透风!”肖纶觉得自个儿行事欠缺,觉得玄机无穷一时解不开,慌着神朝众人喊,“乡贤们呀,你等人都先留下诉状,本州随即前往实地查验······退堂!” “青天大老爷,不能就这么退堂啊!”一个戴瓜皮帽的上年岁的人站起来,褪色的大褂遮不了空荡荡扎腿裤,“青天大老爷啊!俺不是一个人来告状的,全村庄的人都等了我回去听音,要是青天大老爷不给小民一个说法,全村庄的人都打谱合捻子苏老天的股······已经亮出‘保卫家乡’旗号了呀!” “亳州有十好几个村庄遭河南勇火烧**,你大老爷要是不管,俺们这就回去联手跟河南勇干仗!杀也是死,不杀也是死!俺们都去合股,保卫家乡!”有人吼成了天雷响。 肖纶一时间傻了脸,可他根本就不具备应对这种场面的能力,等他再回来劝住的时候,乡民已经因为他这个父母官拿不出主见,不能为乡民做主,而气呼呼走掉大半人。往日里,有谁要在大堂上敢这么说知州太爷的不是,早遭衙役们挨板子。今天知州太爷是龙的话,那前来告状的老百姓就是虎,龙和虎较起劲来,看看谁能斗过谁吧。 “‘保卫家乡’······”肖纶看着马典史,嘴里喃喃着。 “乱套了,乱套了······”马久经嘴里喃喃着,“‘保卫家乡’是用来防备南蛮长毛的,咋会用来防备官家兵勇?” 众人七嘴八舌说他不为乡民做主,肖纶心里委屈,看看所剩不多的人,对一个头戴瓜皮帽的汉子和气地说:“你是哪里人氏?”端坐升堂初始就忘了这天下第一问。 “俺是张韦坑的,就紧挨着张家店······”头戴瓜皮帽的汉子流着泪说,“不光张韦坑、五马、泥店、余集、刘集、观堂好几十个村庄都拉起报仇队伍,都打谱投捻子主苏老天。” “俺们十九里也要打河南联庄会,不杀尽联庄会混混儿,就没有俺们亳州人好日子过!”说话人模样像衣冠日子主,说着哭泣开来,“俺兄弟一家子住在张家店,都遭桑殿元联庄会害死了呀!一个人芽儿不剩······求青天大老爷恩准,发给一杆洋枪,俺要一枪开死仇家桑殿元****的鬼孙!” “是呀!青天大老爷发给俺们洋枪吧!”有人扯开喉咙喊。 “开死仇家桑殿元鬼孙!” 见乡民们失掉理智,肖纶苦瓜脸儿,知道祸惹大了,吓得丢魂落魄:“本州方才已经发下话,都先留下诉状······”话没完,呱唧猛一跺脚,扭转屁股躲后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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