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梦,囚笼 (第2/2页)
“别白费力气了,连我都挣不断。”长鱼酒道。 云樗沮丧地瘪了瘪嘴,只得认命般地拖着锁链走到窗边,踮起脚向铁窗外眺望,“郢都……我们还在郢都吗?” 他轻声喃喃道:“郢都城郊……原来我们没有离开……” 长鱼酒点头:“是。” 许久,云樗又问道:“桑柔呢?她怎么没有跟我们关在一起?” 长鱼酒耸了耸肩,“或许女犯人被关押在另一个地方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不愧是大都城,讲究也多。”云樗不禁感叹道。 他凝望着暮色下郢都宏伟的城门,声音比夜风还要轻飘,“我还活着,我竟然还活着……哦,活着真是件无比痛苦的事情,我为什么还活着……” 长鱼酒闻言沉默了。忽然有股钻心的痛楚向他袭来,他只觉得一阵眩晕。他知道云樗指的是什么。云樗是想到了吴起。 吴起的忽然背叛使得云樗对世间一切事物产生了怀疑,那些看似美妙亲切的事物,那些看似牢不可破的誓言,如今云樗却再难以轻信。 长鱼酒心想着云樗此番下山一趟,于他而言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倘若他这一辈子都待在姑射山,受他的师傅师兄们无微不至的呵护,或许还能对山下的繁华尘世保留一份纯真的念想,或许就不会对人对情对生命如此绝望了。 但云樗已经下山了,任何推倒重演性的假设都是毫无意义而滑稽可笑的。 夜风吹拂荒原,枯黄的野草成片倒下,发出“簌簌”摇动声,令听者心中抑制不住地感到悲凉。远处的修筑工作依旧没有停止,更多的奴隶和监工正源源不断加入到修葺队伍之中,圆形的台面初见雏形,俨然是夜风中的庞然大物。
云樗倚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又默默地坐回到了长鱼酒身边。空旷寂静的牢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被铁索束缚不得解脱的人。 “嘀嗒、嘀嗒、” 冰凉的水从头顶滴下,打湿散发着腐臭味的茅草垛。云樗愣愣地盯着不断渗下的水滴,良久又开口道:“他骗了我们。” “是,他骗了我们。”长鱼酒重复道。他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罢了。 “从一开始,他就是怀抱目的接近我们的,这一切根本就是他早早设好的局。” “是。”长鱼酒依旧点头。此时此刻,他除了点头,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云樗沉默良久,又道:“可我们却当他是朋友。” 长鱼酒转过头去,凝视着窗外荒凉无边的旷野,那些枯黄杂乱的野草忽然被夜风吹散又重新聚拢,层层密密在寂静的夜里“沙沙”作响。 “可我却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他,相信他也同样将我们当成朋友。我是不是瞎了眼?” 云樗的语气忽然变了,变得阴郁而低沉,“你们曾在阴晋城下生死与共、并肩作战,如斯深厚的患难情谊,到头来竟不过是个精妙的局,这真是可笑!他从湘江边带走桑柔,引得你我赶赴禹王城,又恳求你替他对付画镜夫人。这些,其实统统都是他预先计划好的,不是吗?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他其实是怀着和画镜夫人相似的目的接近你我,而我们竟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他,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长鱼酒无言。 如果整场阴晋之战都不过是他预先设下的一个局……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将一场战争纳入自己的算计范围,没有人能够将局设得这么大,大到拿家国命运开玩笑,更何况…… “不管你信不信,我吴起绝无此意。我不会拿这场战争和家国的命运作赌注,更不会无聊到拿这种事情去羞辱一个朋友,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要知道,这并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俱酒。” 吴起战前信誓旦旦的承诺还在他耳畔回响,那个雪夜,他失魂落魄地从阴晋城回来,吴起冷冷地掰开了他的手。他很难想象那一刻吴起竟对他说了假话。从眼神到举止再到讲话语气,根本看不出有半分作假。他真是一个说谎高手,比使用幻术的画镜夫人要高明得多。 吴起说他将自己当成了朋友,还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朋友,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根本没有朋友,也不会有朋友。”云樗道,“他这一辈子根本不需要任何朋友。他就是一个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们竟然把这种人当成了朋友,真是瞎了眼。” “是啊,我们竟然把这种人当成了朋友。”长鱼酒也只得无奈地苦笑,“真是瞎了眼。” 除了苦笑,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呢?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对被动的境地,就仿佛那待宰的牲畜,等待吴起手中屠刀落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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