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应许加罪易山河(下) (第1/1页)
人群中你言我语,声音此起彼伏,拉拢人心的,分析形势的,鼓舞士气的,应声附和的,实的虚的,全数都交叠在一起,比盛夏整片树林的蝉鸣还要聒噪人心。 周普有些烦躁地看着台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怒呼了几次“住口”也没能使声音有一丝半毫的减轻,反而是不多时从中爆发出一阵震天撼地的振臂齐声:“拥护司空将军,推翻项氏!”“拥护司空将军,推翻项氏!” 周普怒火噬心一般气结着看着眼前意欲谋反的“叛军”,却是半天都愤慨得气结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用力把手中佩刀一下子从台上扔下来,本来应该是刺耳的落地声响淹没在周遭的嘈杂里也如闹市中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直到此时他却还以“清白忠心,不与叛军为伍”自居,未免有些太过愚不可及。不多时后,他竟然就不再气愤发声,随即便再不犹豫地转身脚步顿重地一下一下离去。 魏副统领望着周普的身影淹没在远处耀眼到朦胧的日光里,掩埋在层层厚重的黄沙里,有如尘埃落地,瞬间就没了踪迹。他又转过身来微笑地捋须望着此时步伐声腔心力全数一致的整个营军,看来,他是赢了。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父皇,近日以来有关司空将军谋反的流言越传越盛,司空云澈却一直称病不朝。儿臣以为,司空云澈若是在府中暗自筹划谋反之事,若放任不顾,必将会成大患啊!儿臣请命即刻捉拿司空云澈严惩,以正视听!”聂尹自下朝便一路尾随项鸿枭来到元德殿内一力劝说禀告,暗自思量着势必要趁此将心头大患拔掉。 “朕亦是烦忧此事,只是若单凭区区流言,未有实据咬定司空云澈确实意欲谋反,不加查证便将其扣押治罪,恐怕是难以服众!”显然聂尹所言直戳进项鸿枭的心坎里,项鸿枭却依然是装作为难,只等着聂尹给出主意。 “父皇,此事不难,只要父皇下令,让儿臣以有谋反之嫌带兵去司空云澈的府邸一搜,定是能搜出司空云澈谋逆的铁证!”聂尹鼠目一抬,眼里的精光和暗示毕现。 “父皇,此事万万不可!”项奕宸却像是在门外站立了许久,方才决定进来打断,“父皇,司空将军在府中闭门多日不曾离开,或是仅为避嫌。若是要反,流言已生出甚多时日,司空将军怕若是要反,早便已反了,何必一直苦居家中等人陷害?” 项奕宸狠狠瞪过聂尹一眼,“父皇,司空将军有勇有谋朝中上下甚至平民皆心知肚明,可他却从不耽于功名,一直对我朝忠心耿耿,即便受了亏待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怎会心生谋反之念?再者,造反一说怕只是有心人故意散布为之,其并无半分造反之行。父皇不如就此抹去疑虑,无视流言,一来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现父皇胸怀博大海纳百川,另一方面则是为抚忠臣之心,使司空将军这般贤臣能对父皇信任感激不胜,继续效忠于我朝,方是良策啊!” “太子殿下为何胳膊肘总往外拐?”聂尹小眼一挑地轻蔑道,“让父皇宽恕有造反之心的乱臣贼子,岂不相当于让父皇江山被夺还要拍手称快?父皇,儿臣以为,对待此等反臣!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应放过一个,方才能守得稳固江山呐!” “聂将军此言差矣。众人皆知你一向因与司空将军同居武将,却才华胆识谋略样样逊于司空将军。你因嫉恨好几次针对司空将军出言污蔑亦或是设计陷害。司空将军都从不与你计较,谁又会知,此番司空将军造反流言是否是你派人四处散布,又跑来父皇面前故作忧虑又想设出诡计置司空将军于死地?”项奕宸挺拔高大的身躯随着渐渐慷慨讥讽的话语一步一步向着聂尹逼过去,半分也不肯退让。 “你太子殿下,你莫要含血喷人!”聂尹满脸涨红,被堵得哑口无言无从反驳,只得再次向前拱手请得项鸿枭旨意,“儿臣请父皇以江山为重,命儿臣前去搜查司空云澈将军府邸!” “父皇,儿臣认为万万不可啊!”项奕宸在一旁就匆忙跪了下去,竭力劝告。 “请父皇以江山社稷为重!” “请父皇三思,莫要枉屈忠臣啊!” 两人你言我语,看似皆在一力向项鸿枭请旨却是一定要争个口舌之胜,声音此起彼伏谁也不肯退让。终于项鸿枭像是被吵嚷得头疼,忽而拍案喊道:“够了,都给朕住口!就照,驸马说的办!” “是,儿臣这便即刻去办!”聂尹转过身来睥睨一眼项奕宸,形如鼠目的小眼中也投射出如针尖般细小却锋利的阴寒。 “父皇,此事万万不可啊父皇,请父皇三思啊!”项奕宸仍是想要项鸿枭收回成命,跪伏到地上连声请求。
“够了!”项鸿枭又是一声断喝,从龙椅上起身打了个呵欠就要回寝殿安歇,“宸儿,朕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退下吧!” 项奕宸看着项鸿枭决然离去的背影,再无计可施的他深谙局势地在心中清醒默念着:完了!项家江山,这次怕是,真的是要完了! 司空云澈此时还在房内方才一把火将各军中传来言说愿全力拥护他以成大事的信函烧毁,想要保护项矜惜无虞的初衷丝毫不曾动摇改变。他虽许久都未迈出大门也大概能猜测出外面的场景,他毫不怀疑以主人的能力散出谣言所起到的威力,也知道他一个区区有名无实的二品将军已是不觉间收尽拥护和军心。 然后他置之一声苦笑,伸手拿过来他一直摆在桌上视作至宝的当时项矜惜亲手为他采来的甘草根,摸上去褶皱僵硬,但靠紧鼻尖时还有细如丝缕的甜气,让他不再有片刻迟疑。 他忽地又念及当时她从翠祁山走下来时腿上极重的伤,尽管满是抽搐的心疼,他却只能尾随后面听着她一下下摔落的声响。不知道伤有多重,也不知她有多疼,只知道他低垂着头未曾听到半点项矜惜细微不过的抽泣。他只知道她那一声宁可变成瘸子也不让他来背淌尽了她所有的苦涩和血泪,崩塌了她所有所有的信任和坚守,才使得这般明媚美好如她,也会对他冷冽出声,犹如陌路。 想到这儿,他突然一下子就泛滥起瓢泼而至势不可挡的心疼。他颤颤地闭上桃花眼,却仍是情绪奔涌,几乎都要痛哭出来。 直到烛光许久都摇曳不歇,勾勒出他一般温黄的轮廓,他终于沉寂了好一会才趴在桌上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惜儿,你恨我吧” 这时他突然听到房外传来并不十分稳健,却是同样急促的脚步和呼唤:“将军,不好了,外面正有一大队官兵正冲这里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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