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象_章一 画命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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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 画命 (第2/2页)

的感觉,但随后我便想到了她那有损我人格的“水果交换”,脸色一片灰暗。

    她说她记错了集合时间,所以迟到了一个小时,本以为大伙都走了,没想到还能看到我。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我们本来就应该是两只被甩在队伍后面的野雁,因为我们一向都独来独往,早被那群家伙当成了真空。商量了一下之后,我们两个决定同行去郊外爬山。

    我依然在打我的小算盘,想找个机会把“交换”的事情问个清楚,但我发现,自己始终等不到开口的机会。温雅一直在兴高采烈地说话。她不再阴郁沉默得像冬季的天空,忽然间变了性情,像所有开朗的女孩子一样说个没玩没了。我第一次发现她还会笑,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很美。她甚至比男生中间公认的校花还要漂亮,是平时那古怪的打扮和阴郁的表情掩盖了她的光彩。我怀疑她是故意的,或者,她真的是那个温雅么?

    她不再是那个整天翻算命书而不言不语的怪胎。那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丝暖意。我们有说有笑登上了小山的山顶,坐在一块儿大山石上休息。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手绢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就在那个时候,她忽然话题一转,笑着问我:“你要不要学算命?我可以收你做徒弟的!”

    我摇了摇头。我对那些天干地支和阴阳符号的排列组合实在不感兴趣。我说:“我可是马列主义的忠实信徒,是牛顿和爱因斯坦的仰慕者。”

    温雅一笑:“马列主义跟阴阳五行并不排斥,牛顿和爱因斯坦可未必代表这个世界的真理。”

    她说的没错。真理都是相对于人类历史阶段而言的。如果把书本教育和媒体宣传作为真理的标准,那退回一千年我们信奉的仍然是阴阳五行漫天神佛,那个时候,我们会用孔孟之道来博取名利,而不是现在的数理化。而再过一千年,真不知道我们的后辈又会用什么理论知识来赢取属于他们的名誉地位。

    但我仍然认定了算命只是过时的游戏,我说,不管怎么样,跟着时代走总是没错的。

    温雅笑了笑没再争辩。直到我们从山上走下来,从一眼山泉边经过。那泉水汇成一条小溪,顺着山路往下流淌,其间几经曲折,有一部分的形状很像人的一只脚。她忽然停下来,不知从哪取出一只登山指南针,平放在手里测量了一下方向,便指着泉水旁的一户人家说:“那家的主人,很可能腿断了。”

    这种神神叨叨的话,我是绝不会相信的。于是我们打了一个赌。我们故意到那户人家去问路,男主人推门出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我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竟然是个跛子。

    我有一点点惊奇,但是稍一思索,我便认定了她之前曾经到这山上来过。温雅对我的耍赖付之一笑,话题一转,便又谈到别处去了。跟她的从容大度相比,我突然觉得自己格外的狭隘和斤斤计较。

    快乐的登山之旅很快结束。周一上学的时候,我们又恢复了各自的本来面目。我永远是泡在题海中的溺水者,而她,则依然是蛰伏在古书里的女怪物。甚至,除了平日里那一身古怪打扮,她头上还戴了一只摩托车手用的钢盔。我看见她进了教学楼才摘下,而放学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又戴上。她不会是骑摩托车来的,因为我们这里不允许骑摩托车。可她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戴这种盔子?真是令人费解。

    就在那天,我决定不再骗她,在下午放学后塞给她一张*,*上写着我真实的生日时辰以及道歉的话,这是我特地从mama那里问来的。她接过*愣了一下,一双伶俐的大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便把*装进口袋转身离开。就在转身之际,我发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忧伤。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校门。我看见她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过马路,一板一眼地循着每天习惯的柏油路回家。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间,我才转过身向我自己家里走去。对我而言,那一天跟往常一样,平静,安稳,除了心底因为某个女孩的背影而产生了一丝青春的悸动。

    第二天上早自习的时候,我发现温雅没有来。尽管她“不学无术”,但是上课却从没迟到过,旷课迟到不是她的风格。我心里隐约感到一丝不安,等到班主任意外地推门走进教室,这股不安变得越发强烈。

    班主任的脸色很沉重。他走上讲台,敲了一下讲桌,示意大家都静下来,然后眼睛在教室里环视一周,最后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以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

    “温雅同学,昨天傍晚出了一起事故,虽然没有立即死亡,但是还没有脱离危险,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就好像突然被闪电击中了脑子,我不禁一下子愣在那。

    我不敢相信。我亲眼看着她在我的视野里慢慢消失,那时候她离家已经不过一百步。她怎么会出事?怎么会突然出事?

    难道就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

    班主任说,她是在自己家门前的街上出事的。一辆飞奔的汽车忽然掉了一只轮子,那轮子从后面飞过来,砸到了她的脑袋上。如果不是她还戴了一只钢盔,只怕早就死了。

    我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她一定是预测到了自己的灾难。

    我从她的书桌底下抽出她最近在看的那本书,发现扉页上简简单单写着这样的话:

    “壬戌癸丑丙申壬辰,我的八字。生活刚刚开始,希望我还活着。”

    我睁大眼睛盯着那八个天干地支的排列组合,盯着我从前认为不值一文毫无意义的符号,迅速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在我笔记本的扉页上,也写着跟她一样的干支符号:

    “壬戌癸丑丙申壬辰”

    那幅画面挣脱了一年多的尘封,在我的脑海中呼啸着跳出来。我看见茫茫的黑夜,烟尘漫天,看见荒冢累累起伏不断,看见青面獠牙的小鬼在窥伺着半掩的门户,我知道我将永远也甩脱不了这灵异画面的纠缠。

    只是,站在庭中眺望的不是我,而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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