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索_第七章 寒食节(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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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寒食节(六) (第1/1页)

    几番折腾,房里终于干干净净退得只剩了我和赵匡胤两个。

    一间装点的颇为雅致的卧房。床是上好素漆花梨木的三面围子帐床,床帐用的是淡青色纱幔,月白丝带缠着分别收于两侧。一道紫檀嵌景天滇丁香图的六扇折屏立在床前三尺来远的距离,屏风右面窗户下亦是一台花梨云纹案几,上头搁着一个青白釉印花的胆瓶,里头插了些许的玉兰。清夜幽幽,玉兰飘香,与那旁边罗纹歙砚里松烟墨的徐徐墨香交相萦绕,别有一番滋味。

    我与赵匡胤,便坐于这案几两侧的褥垫上,两两相望。

    唔,却不是一直这样望着的,而是他方才说的那句话,惹的我颇有些诧异的望向他。

    他方才说:“今日出来这一遭,却将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我望了半晌,终于说道:“什么重要的事情,此时再做,可还来得及么?”

    他缓缓拿起面前果盘里的一只梨子,却答非所问的:“光义倒很有心。”

    我心下幽幽的坠了坠,,装傻陪笑道:“是呵,原是夫君也喜欢吃梨的。”

    他握梨的手滞了一滞,转而笑道:“我本今天带你出来,是去南郊拜拜你的爹娘,却不想你一味沉浸在逛街的意趣之中,兴致所致,竟也没来得及赶往郊区。”

    我正端茶的手停在半空,良久,才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回神想起他在宫中告诉过我爹娘已逝,便有些伤神的接着道:“夫君怎的不早些提起,我那爹娘——他们是葬在南郊的何处?”

    他放下梨子,却没有立时回话,沉默了一瞬,才道:“你爹娘并没有个实在的墓冢。”顿了顿,再道:“我与你相识之初——”忽然停了下来。

    我听得云里雾里,便焦急的追问道:“相识之初怎么了?难不成那时我爹娘就已经去了吗?”

    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我心中大震,还想问下去,他却拢了拢袖口,双手置于膝上,淡淡道:“我并不想谈那些个过去的事情,所幸虽然没能去成南郊,这寒食节却还没有过。如此,一会儿你去院里燃几柱香,再对着北方拜上一拜,便也能祭他们的在天之灵了。”

    他说的是对着北方,那么我是来自北方的么?东京以北,便是北汉的领地了,合该我不是那弹丸之地里的子民吧;然更北的地方,却是辽国,但以我如今这般的相貌,却定然是不像的,思来想去,稍稍有些头疼。

    他显见看出了我的疑虑,转而沉寂道:“既是已经忘记过去,就不要再追根究底,须知有些事情,却是忘掉比记得的好。你现下是宫城里的妃子,就好好做你的妃子,断不要有个什么心思去探那些从前事,晓得么?”

    一番话说得极其轻巧,仿佛事不关己。我亦晓得他的这些话,是在给我一个台阶下,教我不要钻那些个没甚意义的牛角尖,许是我钻了,还会凭的生出些什么事故来,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依着他的性子罢了。于是稳了稳心神,和颜道:“夫君所言极是,端的我也过惯了这宫里的清净日子,从前怎么样,倒真的不是那么上心的。”

    他初初露了些笑容,如那春风一般和煦的微笑,像是摈开所有忧愁的,对着我道:“看着你如今的样子,我真觉得,那时不该狠下心肠不去看你。”

    我心有一缩,正思量着他是否提的是我小产之时,却猛闻窗外有些闪动,眼风一紧,便脱口而出:“谁?”

    他袖筒里的短刀亦伴着我的声音划破窗纸凛然飞出,窗外“啊”的一声,一个人影慌忙闪过。

    不等我反应,赵匡胤已是飞身跳出窗外去捉捕那贼人。

    留我在屋内狠狠的怔了一怔。

    此番怔的,是我竟然能与赵匡胤同时意识到窗外有人。想是他武功极好,论单打独斗的能力,那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君王里,怕是没有一个匹敌的,觉察到一窗之隔的外头有刺客,显然不是什么难事。怪的却是我自己,怎会有那样的警觉,和他丝毫不差做出反应,且当时我若是也有个什么傍身,只怕亦会与他的那把短刀一同飞了出去。

    联想到白日里从马车上那番轻盈矫健的下跳,心里初初有些想法,莫不是,我从前也是个练家子,手上却有那么两下功夫的?只是怎的那招式,竟一星半点也想不起来?

    正冥思想着,就听见王府里闹做一团,窗外影影绰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赵光义和符氏匆忙赶来,赵匡胤拎着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从暗处走来。

    唔,这个紫衣丫鬟的双螺髻已被赵匡胤的短刀足足割掉了一半,左边头发散乱的落了下来披在肩上。

    我皱了皱眉,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侍卫执的火把以及小厮打的灯笼,已将门口这一席地照的亮亮堂堂,赵光义和着夫人符氏一股脑儿的跪到赵匡胤面前,声音既是惶恐,又带着些凌然,道:“臣弟该死,竟不知府上还有这等没有规矩之人,惊扰了皇兄与嫂嫂。”又瞪眼瞧着那个跪在地上已经吓得没个方寸的丫鬟,怒道:“你在房外鬼鬼祟祟的作甚,难道不知今晚住在这个厢房的人是当今的圣上与臻妃娘娘么?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不成,竟这番的拿捏不住。”

    那紫衣丫鬟闻言,连连跪行上前对着赵匡胤磕了几个响头,又对着我可着劲儿的猛磕几下,才道:“官家和娘娘实在误会奴婢了,奴婢只是,奴婢只是奉命将那些小糕送于官家房中。不曾想刚走近窗户,便看见一只巴掌大的野猫卧在地上,心中有些恻隐,便想先抱了猫儿回房,可身子才近了窗户,一只短刀就飞了出来,奴婢,奴婢就是有十万万个胆量,也不敢在官家房前造次啊。”

    她说的声泪俱下,身形又委实孱弱,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武功的刺客。况且刚才赵匡胤刀子飞出去的时候,我也的确听到个盘盏落地的碎裂声,今次这一地的狼藉糕点,亦能证明她所言非虚,想是误会一场,便有些同情的看着她,只是不知赵匡胤会怎么处理。

    那厢赵匡胤负手沉思了片刻,才对着跪了一地的众人道:“先起来再说吧。”

    赵光义起身后,却一言不发,抬脚就往那婢女肩上一踹,喝道:“这等没有教养的家婢,却来给我府中丢脸,如此,留在这世上也没甚作用——”反手一抽,从身旁一个近侍的腰间拔出一只长剑,直指那婢女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刻,赵匡胤弹指一挥,一粒金珠打在赵光义的手背上,愣是将那只剑在离得婢女喉头一指粗的距离处,给打落了下来。

    赵匡胤拧眉道:“既是我还没有说话,怎的你就这般性急,要将这丫头处死?莫不是还有个什么隐情,要杀人灭口的?”

    赵光义登时脸色大变,如石灰浸墨,铁黑中透着煞人惨白,跪下回话:“臣弟绝没有这样的意思。”

    赵匡胤只看着那夜空上方,脸色如常,道:“我也知在你这府上,不会生出什么事情。今夜之事,只当误会一场,”又侧下脸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光义,冷冷道:“着那个丫鬟出府,你等也都退下吧,绕了这么个弯子,你想做些什么,我心里也大概有了个数,时辰不早,就别叨扰我与你嫂嫂歇息了。”

    跪着的赵光义身子如惶惶秋叶落地抖了两抖,沉默一瞬,才干干回道:“是。”

    话毕,起身撤了一干人等,因赵匡胤不想换房,又着人重新糊了窗纸,一番琐事折腾下来,我与赵匡胤再次回房的时候,已是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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