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纷扰 (第1/1页)
贾府的男女仆妇走后,府中的流言渐渐散去,黛玉只在自己院子里安心调养身体。既然决定好好地活下去,一个好的身体很关键。这王老太医与其他的大夫不同,并不一味的让人吃药,而是与膳食结合起来,重在食疗。黛玉自知这身子孱弱,除了认真遵从医嘱外,每日里带着雪雁,或在廊下踢毽子,或在后院里丢沙包。总之,要让自己每天都运动起来,最好能出一身汗。孙mama曾嗔怪黛玉没个小姐的样子,但见她脸色一日日红润起来,也就由她去了,只是傍晚必要烧上一大桶水让黛玉洗发沐浴。 这天,黛玉见天气晴好,带着杜鹃雪雁往后花园里去,只见满园花开,春意盎然。黛玉在花丛假山间转了半日,额头沁出细汗,便寻了处花荫底下坐了,掏出帕子擦汗。杜鹃见了,笑道:“姑娘走了半日,想必也渴了,奴婢回去拿些茶水过来。”黛玉笑着应了,留了雪雁在身边,细细地打量四周,只见这花榭下恰好有一股清流经过,偶尔花瓣飘落,便随着潺潺的流水而去。忽见两个丫鬟从花丛背面走过来,聚在一处说话。许是这里枝叶茂密,俩人并未发现还有旁人。黛玉忙示意雪雁噤声,只听其中一个道:“今早上,西院的和东院的闹起来了,连老爷都惊动了。”东偏院里是云姨娘,有一个翠姨娘住在西偏院,黛玉依稀记得她是在云姨娘的孩子夭折后,母亲做主给的父亲,想为家里添上个男丁。母亲生病的时候,她也在跟前服侍过,年纪大约二十左右,很是跳脱。后来因母亲嫌闹,便免了姨娘们的侍候。还有两个住在正院的耳房里。另一个道:“好端端的,怎么会闹起来?”“你傻啊。夫人去了后,府里都是东院的那位理事,管事mama娘子们每日里都跟在后面候着,哪一样不得经她的手。西院那位早就不服气了。”“也是。一样是姨娘,没得一个天天银钱从手中过,一个站在旁边看着。只是东院那位好歹生过一个哥儿,到底是要体面些。”“那又如何,府里还不是只有姑娘一个。要说呀,西院那位好歹是家生子,不比那外面买来的强。”另一个似乎赶紧捂住了这个的嘴,道:“你可小声点,买不买来的哪是咱们能说的,端看老爷信重的是谁。西院那位就是太骄横了,你看老爷去过她房里几回。赵mama说了,若不是碍着夫人的面子,成不成得了姨娘还两说呢。倒是东院的,自小在老爷跟前服侍,在夫人面前也是低眉顺眼的,所以老爷才放心将家事交给她。”又叮咛道:“以后这话可不要再说了。姑娘还小,新夫人还不知道在哪里。这内院里,以后还是东院那位说了算。”两人边说边走,渐渐地远去了。黛玉对雪雁道:“刚才听到的话,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雪雁忙忙地点头。又坐了会,杜鹃送了茶来,黛玉喝了,又在园子里转了会,才回去。 晚上洗过头,孙mama帮着黛玉擦头发。见卧室里没了旁人,黛玉问道:“mama,你知道云姨娘是怎么来的咱们家的吗?”孙mama边挽着大布巾子,边道:“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可是有人在姑娘面前说起过什么?”“没有,我就是有些好奇,mama快说嘛。”黛玉钻进孙mama怀里,撒起娇来,孙mama招架不住,道:“好好好,姑娘别闹了,这就说,这就说。”说着,拿起篦子,轻轻地梳理着黛玉的头发,道:“姑娘大了,想知道的事情也多了。要说这云姨娘啊,也是个苦命人。她本性陈,家道殷实,有着一间绣庄,小有名气。有一年,她父亲不知怎的揽上往宫里供奉绣品的差事,不想中间被人做了手脚,送进内务府的绣品有了污渍。官府责罚下来,陈家老爷下了狱,铺子被没收。陈家母女倾家荡产,把老爷从狱里赎了出来。但没过几天,陈家老爷就去世了,紧接着,云姨娘的娘也跟着去了。她娘临去之前,为着女儿有一条活路,把才七岁的云姨娘卖进咱们府来。先是在针线房里干些杂活,因为心灵手巧,被管事的mama看中,带在身边好生地调教,后来被分到老夫人身边。再之后,又被老夫人指到老爷房里做大丫鬟。待夫人进了府,过了几年,有了哥儿,才升的姨娘。”叹了一口气,道:“可惜那哥儿没站住脚,不然姑娘如今还有个伴。”说罢,抚着黛玉的头发,又道:“要说啊,咱们老爷心里着实有着姑娘。府里的事没交给那几个不安分的,都让云姨娘管着。不过,要是能让姑娘也能接触这些内务,那就更好了。”黛玉笑道:“mama别担心,爹爹自有他的打算。我现在呀,就是好好调养身体。”心底却是闪过一丝疑惑:为何爹爹不愿再续弦呢? 白日里闹过一场,林如海心里很是烦闷,在书房里来回地踱步。又在书案前坐下,看到案角的那一沓药方,想起王老太医说的话:“林小姐只是天生的体虚,并无大碍。现今吃着药膳调养着,脉象比从前沉稳多了。”又想起那晚黛玉拒去荣国府时说那些话时自己的震惊,事后悄悄地使青松去查,才知道玉儿竟会想到用敏儿身边的丫鬟去套那贾府婆子的话,想到这儿,一丝笑意泛上嘴角。仿佛是打定了主意,林如海捋了捋胡须,站了起来,带着青松苍柏往内院去了。
东偏院里,云姨娘躺在炕上。绣枝走进来,右脸颊上有些红肿。云姨娘见了,道:“不是让你下去休息的吗?怎么又过来了?”绣枝道:“奴婢一个人待在房里也没意思,想着姨娘身边没人,就过来了。”云姨娘掰过绣枝的脸,对着烛火看了看:“疼得厉害吗?这几天不能沾水,小心落下疤痕。”绣枝笑道:“已经抹了药了,一点都不疼。”云姨娘点了点绣枝的额头,道:“都已经肿成了这样,怎会不疼?”主仆俩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对院一阵喧哗。绣枝欲起身去看,云姨娘拦道:“别去,没的又惹了晦气。” 西偏院里,翠姨娘头发散乱,被几个婆子狠命地拉回屋子里。林如海带着随从出了院子,丝毫不闻翠姨娘的哭喊声。转过一条夹道,就是东偏院。林如海走进去的时候,云姨娘已经站起来,在房门口候着。林如海遣了屋子里的人,在炕上坐下。云姨娘奉上茶,静静地在旁边侍立。待平息了刚才的怒气,林如海道:“今儿的事,你怎么说?”云姨娘俯身道:“翠meimei和云娘同是姨娘,但这段日子一直是云娘理事,翠meimei想必心中不服。可差事是老爷吩咐的,若是老爷觉得不妥,还请收回去。”“你倒是实诚。”林如海道:“你起来,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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