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发誓不当刑辩律师 (第3/3页)

不是rou包子打狗，也是小猫吃黏豆包，粘爪上了，这么一个有始有终的人，事情不完他是不会撒手的。郑学平和胡天民一起吃了冷三明治，算是告别午饭，胡天民情绪低落，一小块三明治啃得很慢，但是没忘记吩咐前台小姑娘把郑学平和漱玉的火车票买好，郑学平接过车票，答应尽快赶回来。

    郑学平离开办公室，就直奔法大去找冷云飞，可是冷云飞不在学校，助手说他被李金龙的当事人堵在家里了，郑学平又飞车去法大教师楼，一进单元，就听见吵吵嚷嚷的人声，郑学平三步两步跑上楼，迎头看见冷云飞的夫人扶着他的老母亲从里面出来，像是躲债主一样狼狈，郑学平一见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他推开防盗门，看见三男两女在围攻冷云飞，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拿着判决书，原来李金龙果然被判了死刑。

    冷云飞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郑学平拿过判决书扫一眼，问谁是李金龙的直系亲属，一个中年妇女答是我，我是李金龙的jiejie，郑学平说别人都先别说话，先听当事人的近亲属说，这位大姐，不认罪是谁的选择？那位大姐说，是我们家集体决定，但是你律师应该告诉我们不认罪就会判死刑，对不对？郑学平说不对，判决是法院的事儿，律师不可能事先知道判决结果，大姐生气了，说你律师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赚二十万？你在法院没有关系还敢自称大律师，你不是有病吗？我们家人财两空，你姓冷的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郑学平听明白了，这家人是觉得钱花的冤枉，他小声问冷老师，要不把钱退给他们？冷云飞点点头，说退！全退！郑学平说大姐我们也不想看到李金龙被判死刑，冷老师事先做了多少工作，你们也都很清楚，判决结果不理想，你们有情绪也可以理解，这样吧，律师费退你们一半儿，总行了吧？那位大姐回头和其他四个人商量了一下，说不行！退钱不能退命，他弟弟不能白死，郑学平一听这话太流氓了，他把判决书往桌子上一放，说那就不退钱，咱们谈谈退命，你们说吧，怎么退？你们要冷律师抵命吗？那五个人都不说话了，郑学平说你们闹成这样，二审恐怕得换律师了，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如果传出去，还能找到律师吗？中年妇女一下子醒悟过来，说你这个黑瘦子，算你狠！

    冷云飞受够了这些人的气，他填好二十万的支票交给郑学平，郑学平看看支票，问老师没填错金额吧？冷云飞对李金龙的家属说，这个案子弄成这样，我一分钱也不收，你们找别的律师想办法吧。那五个人都不说话了，郑学平并没急着把支票交给他们，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支票，优质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郑学平说当你们拿着这些钱出门的时候，你们必须清楚，李金龙之所以被判死刑，首先是因为他杀人，其次是他不肯认罪，再次是你们倚财仗势的怂恿，律师没有坚持自己的辩护策略，已经非常内疚，但是他内疚不是因他错了，而是他有人性，他为自己的软弱内疚，你们呢？你们什么时候内疚过？为被害人？还是为李金龙？你们永远是对的，永远不认错，永远不内疚，你们所知道的就是自己不满意，现在拿着你们的钱走吧，去买你们的满意吧！

    中年妇女气哼哼的抢过支票，带着一群人离开，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冷云飞累的筋疲力尽，郑学平给他烧水泡茶，等着老师情绪稳定下来。冷云飞喝上一口茶，才有些力气，他说学平我今天上了一课，当律师首先要学的不是辩护技巧，而是与人打交道的技巧。郑学平说老师你错了，刑辩律师需要的不仅仅是与人打交道的技巧，是每天面对这些人的勇气，从公检法到普通人，没有对法律的信仰和尊重，只有每个人利欲熏心的私欲，每天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精疲力尽才怪！冷云飞笑着问，这就是你发誓再也不当刑事辩护律师的原因？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离开临海？

    郑学平最不喜欢这样的话题，他避而不答，转移话题谈起苏家桥的案子，近几年官员贪腐频出，老百姓说全都拉出去毙了，不一定有冤枉的，冷云飞笑到是有这么一说，这固然是群起义愤，针砭时弊，但也是冤案的土壤，万一拉出去的人中有一个是冤枉的呢？

    郑学平担心的也是这个，他提出请冷云飞为苏案辩护，冷云飞一扫刚才的疲惫，打起精神问，你为什么不自己代理？郑学平说我发过誓。冷云飞才不管什么誓言，他问郑学平，你真的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赚钱吗？郑学平想了想，说至少目前是这样，我和老胡需要钱把律所维持下去。冷云飞泄气的说好吧，这个案子我接，郑学平问老师要多少代理费，我们可能没有二十万给你，冷云飞说他收代理费是看人的，有钱人就多收，穷人少收，没钱就不收！郑学平被冷云飞逗笑了，说老师你怎么把人分三六九等。

    冷云飞严肃的对郑学平说，众生平等是一句扯淡的话，人类历史发展到如今，人和人从来就没平等过，我个人向穷人倾斜一下，是一点弥补。所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对于律师来说，也是一句寒彻骨髓的话，它要求我们把平民与官员同视，把罪犯与良民同等，律师在办案的过程中，绝不可以心存偏见，只要是我们的当事人，就必须用我们的专业技能，维护他们的权益，这样的要求，已经超越了人的价值观，因为只要是人，就难免有个人喜恶，所以历史上很多大律师，在接手案件中往往有所选择，美国最著名的辩护大师丹诺就不肯为第二次犯罪的人辩护，但是丹诺虽然发誓只为穷人辩护，最终还是接手了娄伯和利奥波德杀人案，这两个富有家庭长大的少年，什么理由也没有，就杀害了他们的表兄弟，但是丹诺就是要通过辩护告诉世人，即使是“富人也有权利”，我出庭为官员辩护，也是要告诉普通民众，即使是官员，即使是贪腐的官员，也有权利，更何况这个案子牵涉到我最反对的死刑，经历过李金龙案，冷云飞更加坚定了对死刑的反对，因为他清楚的看到，死刑除了给李金龙的家属增添痛苦，并不能减轻任何已经造成的伤害，苏家桥这样的经济犯罪，在挽回经济损失之后，就更不应该执行死刑。郑学平放心的把苏家桥案交给了冷云飞。有这样的律师辩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