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反光史诗_011、歧路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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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1、歧路 (第2/3页)

在,他又回想起了更多的细节。在梦境中,沙粒顺着沙丘的弧面滚滚而下,总有一半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而另一半则浸泡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这些滚动的沙粒,逐渐积累成了无法阻挡的浪潮。从那往后,他的记忆就失去了颜色和参照,梦境和现实就此难以分辨,他的思绪从行李领取处的传送带开始,断断续续地延伸到了那所大宅。

    他的药呢?

    那家联合安保公司曾经派了一个跑腿的小孩上门,拿走了他的整盒药。那人20来岁,穿了件橘红色缀有反光条的夹克,脸又窄又长,瞪着一双死鱼眼。偏偏就是这种人,能给人一种怪异的安心感,就好像他们身上并不存在人类的缺点,只是某种基础设施的一部分一样。

    在这套基础设施的另一端,就是那所大宅了。

    到了大宅之后,李均记得他和其他佣兵们一起吃了一顿简餐,然后被领到楼上自己的客房去休息。在十一个小时的旅途之后,作为一套精密而优雅的基础设施输出的结果,他的药盒放在棕褐色的毛毯中央,在床头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然后他下了楼,沿着夸张的旋转扶梯下了楼。扶手下沿隐藏着三重圆润的阶梯状浮雕,三重浮雕延伸成三重华丽的弧线,最后在扶手的末端翻卷起来。他沿着扶梯走啊走啊,下到了一间地下室,那就是他们筹备整个行动的地方——有人告诉他在1944年,这里曾被一小群阴谋家征用,是一起从未真正施行的政变的摇篮。这所大宅后来也很自然地转入了BND的名下,直到两德合并苏联解体,情报局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刑讯中心为止。

    在那里他签了一份健康声明,领到了另一盒小药片。领队的眼镜男告诉他,那是救命的药,应该放在顺手的地方——最好和剂量告警器装在一起,说得好像那是抗辐射药片似的。

    他回想起了健康声明上面的条款。在记忆中,他的眼睛动得太快了,很多文字一晃而过,拖成了一片模糊的虚影。

    李均还记得几行文字,看上去既像德语又像克林贡文字,但他居然认得出来。那上面写着:本人声明知晓拓什么展什么兴奋剂的作用及副作用,知晓潜在的药物反应可能造成包括但不限于以下症状:头痛、晕眩、呕吐、皮疹、耳鸣、失聪、世界观认识偏差、消化道出血、溶血症、肺水肿、眼球萎缩、存在感丧失……

    等下,这些副作用完全无所谓。倒带倒带,停!放大一点,看到没有,李均,那上面写着兴奋剂。

    他那时候在想什么?现在重新审视自己的记忆,李均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些东西。

    在一场可能让所有人一齐送掉性命的军事行动之前,真的有必要签下这样的声明吗?所谓救命药,不过是让人顾不得弄伤自己,从更高致死率的区域挪出去罢了。知不知晓副作用又如何?装得好像真有人会追究一样。

    如果你上过一点历史课,就会记得人们上一次有组织地使用兴奋剂时的事情。长官会指示军医给那些承担最沉重勤务的小兵一些“解除疲劳”的药物,好让他们能够继续承担最为沉重的勤务,或者在死前制造足够大的破坏,或者一头撞进军舰的侧舷……

    总而言之,无论是为了追求精力无穷的幻觉,还是借此来获得虚妄的勇气,没人会事先捅破这层窗户纸。有时候他甚至在怀疑,关于那所大宅的许多记忆是不是由他自己生造出来,再安插回记忆中去的。

    李均在坦克前坐了下来,也许他很快会受到超过致死剂量的辐射,也许城里根本就没有辐射。他看过的那些幻灯片,那些多次叠加拍摄的军用级别的高清卫星照片,还有放射性标志物热力图,所有这些东西都真的存在过吗?

    他回想起了自己问过的问题:他们到底是否需要穿戴防护服,有没有必要佩戴呼吸过滤器。毕竟没有人统计过那些流浪者的癌症发病率,而在外界的各种传说中——从CBS的版本到“独立”“非政府”“调查者”的版本——封锁区内的一切生物似乎都在经历痛苦,而且异常漫长的凋亡过程。

    然而他不记得对方的回答了,从结果上来看,其他人(同样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存在)并没有选择防护服。诚然,披着一层厚重的橡胶,戴着过滤器,在刚刚开始回暖的天气里行动不怎么舒适。但是没人会为了一时的舒适而选择癌症的,除了事故发生后就已经衰变了的一些铯同位素,这座死城里还有许多更为危险的东西,足以在任何器官上照出癌变来——这可不是摘蛋就能解决的简单问题。

    李均怀疑自己的记忆又出了岔子,他应该正和刚刚那群人:矮子巫师、愤怒黑人还有其他的那些不像军人的家伙们一起执行某种任务。只不过他中途发病了,忘掉了许多东西,又生造了许多回忆。

    也许大宅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一部电视剧的剧情,被他从记忆底层翻了上来,翻新补漆,变成了新记忆的一部分。

    他转过手上的药瓶,药瓶一侧贴着一张贴纸。在天光下,贴纸上的黑体字纠结在一起,他只能凑到眼前去看。药瓶上贴着的名字既像德语又像精灵语,不过他认得出来,没错,前几个字母纠结在一起,看上去像是某种热带鸟类的学名,后几个字又应该挂在商店的橱窗里,和任何东西都很搭。

    这就是那份文件上提过的药?

    他的视线继续向下移动,S-C制药,一个位于弗莱堡的地址,下面印着一串标签上常见的提示:每12小时1片,安全剂量每公斤体重不超过60毫克,请遵医嘱,服用后感到不适请尽快就医……诸如此类。

    他从药瓶里倒出一片黄色的小药片,药片中央雕着一柄火炬或是冰淇淋蛋筒,看上去和梦里的他自己的药片完全不一样。

    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李均知道自己正在自我怀疑的轨道上加速,现实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现实,反而像是粗制滥造的室内喜剧。回头望向自己的来路,铺路砖和柏油道路之间,有一小段路面暴露出了下面的混凝土。眨眼间,混凝土被一滴轻飘飘的雨水击中,泛起了波澜。整个世界都开始晃动起来,好像他正躺在泳池的池底一样

    不管这药是什么,他必须得试一试,至少不能这么干等着。

    他吞下药片,开始等待通感和兴奋感的冲击。

    李均咽了口口水。他所期待的冲击迟迟没有到来,药片只在舌头上留下了一道苦涩的痕迹。他伸手朝自己的左肩摸去,却没摸到饮水的软管,只能皱着面孔干咽了一下。药片好像咽下去了,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粘在喉咙口上。

    就在这个时候,青草从砖石下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正跪在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上,而海水正从底舱涌上来。他能听到青草生长的声音,就像用钢锉刀刮擦头盖骨的内侧一样。

    只一转眼,整条街道就被齐膝高的青草没过了。李均咳了两声,药片好像黏在了食道更深的地方。他捂着脖子,倒退着退到瓦砾铺成的长坡上面。

    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

    他顺着街道望过去,这一片荧荧的绿草随着晨风轻轻低了低头。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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