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天_第19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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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节 (第2/3页)

我不赞成你把人看得那样坏”但诗人独对王纬宇不感兴趣,在石湖打游击的那些日子,他和这位历史系大学生,也没少打交道,但始终关系不是那么融洽的。劳辛说过:“我不喜欢一览无遗的诗,我也不喜欢一眼看不透的人。”

    当于而龙获悉在芦花牺牲那刻,有一位亲眼目睹开黑枪的船家老汉的时候,恨不能马上插翅飞回石湖,偏偏由于儿子不幸被捕而拖了下来。谢若萍看到老伴那分着急,那分焦虑,那种心力交瘁的紧张神色,也没和他商量,就告诉了厂革委会主任王纬宇;希望通过组织上,把这个未免有点玄虚的陈年积案,帮助了解一下。

    于而龙火了,还从来没有这样向妻子发过脾气。

    劳辛劝住了:“你放心,他不会表现出多大热情的。”

    但是诗人说差了,王纬宇挺当回事地跑来询问他:“不会记错吧陈庄一个船家老汉大约多大岁数还说了些什么不会是神经不正常的人吧我们家乡可是有一种爱说废话的牛皮匠。

    你再想一想,是陈庄”

    劳辛不耐烦了,闭上眼睛,拒绝做任何回答。

    王纬宇神态激动地,用拳头击着手掌:“我一想起莲莲的生母,说实在的”也许涌在嗓子眼里想说的话太多了,你挤我,我挤你,结果反倒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因为劳辛说得确切不移,所以送走县委副书记,决定马上去陈庄,半刻也不耽误。

    老林嫂不解地问他:“怎么当真还去钓鱼”

    “要不是钓鱼,我回石湖干什么呢”

    那位小学教员说:“要不,还叫秋儿给你打下手去吧”

    “不用了,再不会有那好运气,会碰上红荷包鲤的。”他想:要有一个孩子伴随着,办什么事都碍手碍脚的。

    但是秋儿的mama偏坚持:“要不叫秋儿,也得等水生,哪能让你一个人在湖里乱闯。”

    “怕我在石湖里迷了路吗”

    那怎么行水生的腼腆媳妇急了,在县城那么一个天地里,科级干部就是了不得的,路人为之侧目。像于而龙这样有时在报纸一大堆人名里偶尔出现的人物,怎么能让他独自划着舢板走咧县委副书记可是有话在先的呀

    老林嫂止住了儿媳:“由他去吧他的脾气我懂”儿媳妇连忙叫了一声:“妈”但这位候补游击队员却生气地说:“谁家请来的客谁照应,用不着别人插嘴”

    她站在垂柳下望着慢悠悠划走的于而龙,嘱咐着:“早点回来,我给你烙马齿苋的馅饼吃咧”

    于而龙笑了,那是芦花的拿手好戏,亏她还记在心里。

    船渐渐地远去了,老林嫂心里在想:他急急忙忙地去干什么呢按说,他应该着急去看望芦花的坟呀那是他的结发妻子呀不过,她非常信赖游击队长,认为他所要做的一切必然是正确的,也许正是为了芦花才迫不及待地驾起舢板走的

    可是一想到芦花的坟墓,老林嫂的眉头打起了结。

    王惠平呀王惠平,亏你好意思笑得出口,还笑得那么自在,呸她朝湖里啐了一口,于而龙已经划得看不见了。

    老林嫂,她从来不是怯懦的,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人,一个多重的担子也敢挑,多大的风险也敢冒的候补游击队员,于而龙弄不懂分明她心里有话,干嘛不敢讲呢

    他想起打游击那阵,要给在湖东开辟根据地的芦花,送份文件,递个情报,在陈庄封锁线上的盘查卡子,突然严禁得一般人不容易混过去的时候,就只好找到她:“老林嫂,只得麻烦你啦”她二话都不说,背上水生,上竹篮,装作讨饭的叫花子走了,谁都知道,只要一查出任何“通匪”的证据,立刻就地正法。

    她胆怯过吗没有。

    于而龙弄不懂,难道成为一种规律,年岁老了,人就会变得软弱、变得瞻前顾后而丧失了胆量王惠平能对一位烈属怎么样呢

    这他就不明白了,昨晚上,老林嫂不是已经把话点给了他:

    “反正现在要来了鬼子,老百姓不大肯掩护干部的”要不是她儿子白了她一眼,赶紧拿话打岔过去,肯定还会说得明白些。

    她还总算是有勇气的,敢去找这位县委副书记,要他站出来讲几句公道话;敢于大闹公堂,弄得他至今还耿耿于怀。然而大概还是县太爷官大一品压死人,以致弄得这个不算太屈服的老百姓,想说又不敢说,不敢说又忍不住要说,吞吞吐吐,欲盖弥彰,其实,老林嫂并不是这种含含糊糊的人。

    但是,她那张嘴确实被钳制住了。

    于而龙想:我活了六十年,欢乐与痛苦,笑声和泪水,成功与失败,顺利与挫折,都一笔一画地写在历史上的。老嫂子,当真理的嘴被贴上封条的时候,你一个人为我喊的声音再高,也挡不住那满世界的喧嚣,就像闹蝗灾那样,沙沙的蝗群,铺天盖地而来,把整个蓝天都遮黑了,能把所有绿色的植物啃个精光。你一个烈属何其渺小,能挺得住那疯狂的,吞噬一切的天灾么那沙沙的咀嚼着人类良知的声音,又在他耳畔响了起来

    “于而龙,芦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是你的嫂子吧”

    “你哥哥怎么牺牲的呢”

    “你们怎么出卖沼泽地的地下县委会”

    “为什么你和芦花迟到告密去了吧”

    “你怎么和你嫂子非法同居的”

    “你为什么被捕为什么投降”

    “为什么鬼子大久保抓住你,不斫你脑袋,优待你”

    “为什么”

    “为什么”

    啃吧啃吧蝗虫啃的是绿叶,而两条腿的蝗虫却在啃啮着每一个善良人的心。

    “唉”于而龙想:我应该早点给她写封信,告诉她不必为我cao心,也就省得她受那位县委书记的气了。但是,话说回来,那时的于而龙或者穷于应付;或者压根不曾把千里之外的老太婆,那微末的支持当回事,这封信肯定是不会写的。现在,老林嫂那颗善良的心,就像这明镜似的石湖那样,也使他自己看到了灵魂上的灰尘。是的,他想:如果有上帝的话,这上帝就是人民;如果我要忏悔的话,也只能在他们面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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