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 假戏 (第3/3页)
退众人,低声吩咐了一阵,那人领命退下。
星子强撑着起身,复躺回塌上。回想方才经过,既是后怕,更觉难过。高烧之下,全身上下无处不痛,骨头似尽数散架了般,但膝盖针扎之苦却稍有麻木,口中焦渴愈甚,似置身于一只巨大的熔炉之中,四肢百骸都要被烤成了焦炭。星子看了眼几案之上,空空如也,目光移向榻前,那里倒有一片水渍,是自己打翻父皇递上的茶水泼洒的天知道,我是多渴望能喝下那杯水 怕水中下药,星子不敢唤服侍的卫兵送水,也不敢进食,腹中倒不觉饥饿。罢了,能让我在这床上躺一躺,已是父皇莫大的恩典了,我焉能奢求其余忍到明日再说,路上总能找得到点水喝,数日不吃东西也死不了人。星子虽知该为伤口清洗上药,却无力起身,独自上药亦是难事。索性阖上眼睛,默运内息护体,良久,迷迷糊糊睡去。 忽听到有细微的动静,星子虽然伤重,本能的反应尚在,倏然睁开眼睛,却见帐内多了一人,正是子扬。星子这几日故意躲着子扬,突见他此时出现,不免暗叫声苦也。子扬向来聪明机灵,怎么故意跑来淌这滩混水他是要来为我疗伤么若被父皇发现了,岂不是会迁怒于他 跟随子扬进来的还有一名小兵,捧了一只红木托盘,上置着食盒。子扬仍是那一贯的惫懒笑容:“听说殿下突然重病,卑职放心不下,特到厨下去要了一碗粥。殿下还未进膳吧卑职这就服侍殿下用膳。”让小兵将食盒放在榻前的几案上,他则坐在塌沿,扶了星子坐起,揭开食盒盖子,捧出一碗尚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来,另有一只小碗,盛了两个馒头。子扬用勺子轻轻地在粥碗中搅了几下,舀了半勺,送到星子唇边。 星子强撑着拥被而坐,臀腿受压之处痛不可当,怕被子扬看破满身刑伤,将裹在身上的薄毯更裹紧了些,总觉得做贼心虚。小米粥淡淡的香气袭来,高烧之下,数日未正经用过饮食的星子也被撩动了胃口。不知这粥是不是父皇授意送来的,就算是,刚才我打翻了茶水,他知道我戒心深重,当不至于这么快就故技重施再来玩什么花样。何况,既是子扬来送饭,以子扬与我的过命之交,也不会陷害我。 星子张开口,含住了子扬喂进的半勺粥,缓缓咽下,唇齿余香。听子扬又笑道:“没想到,出征时是卑职服侍殿下,回国时,竟然还是卑职服侍殿下”话未说完,却背对着帐外,冲星子挤了挤眼睛。 星子一凛,他这是给我打暗号么什么意思子扬提起当初出征,一路上他奉命服侍我之事,是想要暗示我,今日他也是奉了父皇旨意而来么是啊如今他是父皇麾下仅次于蒙铸的得力侍卫,就算今夜未轮到他在御营当班值守,也须随时待命,未得父皇允许,怎可堂而皇之地跑来看我 父皇派他来,是看上他受我信任,特意要他来监视我,还是要他借服侍我养病,趁机下手更或是以他来要挟我不管怎样,对子扬而言,岂不是将他放在火上烧烤么要他来害我,他怎么肯但完不成任务,父皇又怎么能饶得过他我该怎样与他相处是不是装作不知,外松内紧,随时戒备,与他一唱一和,虚以委蛇但我不愿束手就擒,他怎么向父皇交差 星子心如电转,冷笑道:“你来服侍我” 子扬点头:“是” 星子突然怒喝一声:“大胆子扬有你这样服侍的是想害死我么”手一挥,一把打翻了粥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子扬怔了怔,当即就地跪了,不慌不忙地道:“卑职不敢”和他一起进来的小兵亦随之跪下。 星子估计那小兵便是父皇派来监视子扬的,继续将戏演给他看:“不敢哼,这粥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么来人” 营帐外待命服侍的亲兵不敢怠慢,闻声即进来两人,乍见帐内情形,不由面面相觑。这位星子殿下向来温和安静,几乎从来不要人侍候,更不曾刁难下属,怎么发起火来竟是如此吓人,连皇帝跟前的大内侍卫也被他这般训斥 亲兵躬身施礼:“殿下有何吩咐” 星子一指跪在面前的子扬:“他心怀不满,名为服侍,实则居心叵测,想要害我,把他拖出去,重责三十军棍”星子这句话含沙射影,知道必会传到辰旦耳中,就是要让父皇清楚,我不会给他可乘之机。 星子名义上仍是辰旦义子,又深得皇帝宠爱器重。今日偶染小恙,皇帝便亲来看望,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星子失手打碎了茶杯,也不见皇帝有任何训斥惩处,反倒又派了人来服侍。帐下军士皆以为他圣眷仍浓,听他不分青红皂白,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要责打大内侍卫,虽然十分无理,但也不敢公然违抗星子命令。 “这”亲兵面现难色,踌躇不决,“殿下,军棍只有军法处方可执行,小的们实在不敢逾矩” 子扬不惊不惧,口中道:“卑职莽撞,不周之处望殿下恕罪”却趁人不察,又冲星子眨了眨眼睛。虽赔了不是,仍直挺挺地跪着,并不磕头求饶。 星子看见子扬的眼色,知道子扬全然明了自己的用意,更是有了底气。愈发怒不可遏,一手捶床,厉声喝骂道:“恕罪你是什么态度可把我放在眼里仗着在陛下面前当差,我就治不了你么” 星子作势要重责子扬,一则是为了帮子扬解脱这桩为难的差事,二则铁了心要杀鸡儆猴,以断了父皇的念头,免得他再另派人来,平白牵连无辜,络绎不绝,难以应付。他口口声声影射父皇用心,也是为了将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子扬一来我就找个莫名其妙的借口赶走他,父皇恨我都来不及,该不会迁怒子扬了吧 帐中一片寂静,子扬默不作声,亦不再告饶,一脸落寞。星子难得见他肃穆表情,想着他向来嘻嘻哈哈的样子,不由心中发酸,欲要与他说几句体己话,却知此刻不是多愁善感之时。 星子面色一沉,命令属下,“你们既不愿动手,速传军法处的人来”他当惯了数十万大军的统帅,正色下令,当是不怒自威,望之凛然。 亲兵不敢违抗,诺诺应声。一名亲兵一溜烟地跑出帐去。不多时,军法处的大胡子便亲带着四人持了粗大的军棍赶来。子扬受罚的消息亦瞬间传到辰旦的御帐,辰旦恨恨咬牙,朕小看了这孽畜,以为他心慈手软顾念旧交。记得西征途中离开天堂堡后,因夺美之事,朕找了个茬,要他亲责子扬,他一副情深意重痛断肝肠的模样,倒比他自己挨打还做作十倍,人皆为之动容。今日却执意要责罚子扬来向朕示威,竟如此心狠手辣而子扬那厮,上回公然顶撞朕,说了许多大逆不道之言,朕尚未与他算账,这次又坏了朕的大事,朕岂能饶他只是如今尚在征途之中,强敌不远,情况叵测,正是用人之际,不能自折肱股。待回了京,朕再好好和他算账 大胡子进帐行礼。星子一脸寒霜,蓝眸如冰,下颌朝子扬微微一抬,简短下令:“三十军棍”星子亲自命令,大胡子倒也不敢怠慢,忙应了声是。军法处从来只是打人,不会多问缘由,遂命人将子扬押出去动刑。 星子想了想,子扬到底是御前侍卫,今日自己也只是和他做戏,若当真脱了衣服于大庭广众之下行刑,他的颜面何存便喝止了大胡子,指一指帐中:“就在此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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