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乌合 (第2/2页)
“要是拿我昏迷的状况,”我说“放到平日,根本就无人问津,他们最多权当醉倒不醒人事罢了,投来白眼。可现在却不同往日,很多人都在乐此不疲地散播着——我正处于弥留之际的消息,并借此大做文章,扯什么为我讨回公道” 护吉郎见状,赶紧手朝下摆了摆,提示我再小点声。 “也不知那小子目前怎么样了?当面遭到刁难不说,还恐有性命之危”我叹气说。 “据说是被软禁了,”他说“在百姓们凶猛的声讨中,为赎罪自愿捆绑住锁链,软禁在自己的房间里,三天来未曾进食” 酒杯在我嘴边错愕地悬停,直待护吉郎把话一字一句脱口而出:“你说什么…百姓声讨?无罪者为何要赎罪?” “不是你说的嘛有人大作文章,煽动民众,百姓自然会被所谓的真相冲昏头脑”他说。 “对,是我说的,但也不至于无端声讨吧,”我说“我这不好好的嘛,再说那小子啥也没干,自愿赎哪门子的罪” “有信长大人从中斡旋,那小子只遭软禁,还算不错了”他说“你看外面街道上异常冷清,就不感觉奇怪吗?” “嘶~~对,我方才走了大半天都没看见一个百姓,按说天色尚早”我摩裟着下巴。 “这都应归功于信长大人,”他说“打你昏迷,没过半日,那帮百姓便像发疯病似的。在夜里自发举着火把聚拢为一片声势浩大的火海,烧至松平家的居所,势要将那小子绳之以法,游街示众” “所以,信长大人为消弭事态的恶化,下达了戒严令”我打断护吉郎说道。 “嗯,”他回复我“至于他有罪与否,与其具体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并无多大关系,这就如定义疯狂与正常般,大多数人咬定,那就是了” 好吧,我承认愚拙的护吉郎眼下所言极是。脑海中那夜的场景,在他的叙述下逐渐拼凑完整,页页翻过,我在见证人们的心似炙烤间锁链上的铁扣样,一节又一节传导,速度之快实令人咋舌,这时你愈想澄清些什么,往往纷争愈烈。 哪怕你是当事受难者,或受难者的受难者也不行。
人们会异口同声地堵住你企图辩驳的言语,坚决否定自身的过失。因为大家根本不在乎真相(无关是非),胆小鼠辈平日里卑躬屈膝,唯有在争取官府权威的许可上,前赴后继,乐此不疲。顶着大义,充满使命感的肆意妄为,宣泄苟活在人世间的苦闷,何其美哉。然真相大白,事实与鼓吹的截然相反,自己岂不成了笑话。因此要行破坏,要行毁灭,毁灭目所能及的一切,要于火海里,销毁火海的罪证,实在不可,及时顺滑的抛诸出去。 眼下,你唯一明智的,就只剩下装死,坐等改天风向偏转,火海另觅生机。 “其实,我本可以作证……应雨的确是遭陷害的”我说。 “他不是凶手,那你总得指出真凶吧”他说。 “……有个名字,”我说“而我无法直言相告” 我适时地打住了,护吉郎也没有过多追问。少顷,我俩彼此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砰!!!”刹那,护吉郎随手抄起酒壶,没有半点拖沓地朝房梁扬去,跟随一声轰响猛然撕裂。然后,我盯紧屋顶上的角落,那串仓惶而逃的身影,先行一步远远遁去。 “护吉郎!……嗯?”当我再次回过身去时,护吉郎他只为我留下了那扇敞开的屋门。 “可恶,看这情形,已不容我继续耽搁下去了”兴许那身影就是为应雨破局的关键呢。 急匆匆地,我随意披上件外褂,开始在迷宫般的巷间蹒跚的逡巡,临拐至最后一个巷尾时,火光映满左右墙壁、拉长的影子们扭打交织于喧哗之中。 我超过随后赶来支援的巡捕和军士们,此刻护吉郎宽阔的肩背逐渐扩大,且覆盖在地上,近看如同捕鸟的竹筐死死囚住猎物。但好景不长,当我距他还剩几步之遥的时候,黑色的羽翼扑扇,伴随一个箭步,遒劲无比,鸟儿挣脱而去,我的目光也从地面闪至房檐。 他粗糙的脸庞清晰可见。 透过军士们嘈杂的叫嚷,我敏锐的观察到,这幅面容的下颌处卷起了边角,好似迟早要脱落的叶子样。当然,我眯缝的眼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于是,其为求自保,迅速跃入身后漆黑的院落。 “立尚,快过来看看”护吉郎爬起身嚷道。 我并没有靠得太近,单是顺着护吉郎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就足以了然了。眼前这座官邸的主人,正是我们敬爱的——林秀贞大人。这位善于装腔作势的老狐狸,没想到,居然也会露出马脚。 “我们根本拿他就没办法”护吉郎掩手悄悄对我说。 “我们拿他没办法,可有人行”我说。 次日,同我们所料想的一样,林秀贞拒不承认行凶及陷害的勾当,且竭力组织我们进行搜捕。 既然友好沟通无果,百般无奈之下,我慵懒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份搜捕令。让他拿过去自己读读。 直至念到签署人,他才像xiele气般的说到“信长大人…” 接下来,门廊四开。我和护吉郎兵分两队,历时半天的搜查,共逮捕嫌犯一名(林秀贞麾下的一名下级武士)及作案工具一斗(麻醉剂)。面对严酷审问,嫌犯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并主动披露了作案动机: “只因那小子(指应雨)在前些日的宴会上,让我家大人难堪,所以我才……” “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他没指使过你吗?”审讯官问。 “……”他闭目不答。 “嘴巴倒是挺硬,放心,我有的是办法令你开口,毕竟据我所知,你家可不只有你一个人,真相总会大白的”审讯官阴狠地说。 “嗯,真相总会大白的。”站在门后的我,掏了掏耳朵冷笑道。 实际上,我本人是从不奢求任何真相的,因为我独以为拆穿慌言的,通常是另一个谎言。记得在审问的空当期间,林秀贞曾派人前来探望过一次犯人,没过两天,那犯人便因身体不适的原因悬梁自缢了。 这之后的事嘛,就跟我和应雨没什么关系了。 我想我其余值得考虑的,只有自己何时能把身体养好,重新回到街上散步,重新与形形色色的人痛饮畅谈,以便从茶余饭后的谈资中,勘察火海的风向,看它究竟何时涌向林大人们的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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