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离开工地 (第2/2页)

地改了道，绕开县城，少了污水横流；一条条道路在崭新开辟。楼房拔地而起。城里破天荒地有了商品房。种了大半生田地的少数人家，放下田地，买商品房住进城里，成了县城一员。县城地盘在一天天扩大，骨架一点点撑开。

    王峻山穿梭其中，不时感慨：县城的发展、演进和变迁，多多少少凝聚着建筑工人的汗水与足迹。

    打工的艰难改变了他许多。伟大的工人时代留给他的心潮澎湃，在一点点消退。他多了打工汉的喘息和挣扎，真实地站在工地，突兀而强悍地改变了幼时播下的种子，让生根发芽的幼苗，朝另一个方向伸展。孩童的纯真在票子、汗水面前，犹如一整块玻璃被击穿，变得支离破碎。曾经认定美好的婚姻，成了工友口中穿衣吃饭、门当户对。

    现实与想象的迥然，让他原本借假期走进工人队伍，尝试成为工人一族，开启一段意气风发的剧情，演绎工人的火热；回味无忧无虑、嘻嘻哈哈走出工厂大门的情景。可惜，剧情南辕北辙，被现实逼退，只剩下挥汗如雨的精疲力尽，浑身酸痛的狼吞虎咽。

    对比之下，他不得不问：我要干在工地干多久？它是我未来一辈子的车间吗？这是我要的工人梦吗？他明白了，原来的工人梦想，更多的是一个时代的主人翁情结。主角在被时代洪流大潮改变。曾经的身在农村，尝够了的扁担压肩、锄头磨手泡凄苦，再不能延续。他并不惧怕体力劳动的繁重，可现实的艰辛，让他不得不想着去尝试另一种生活。

    三婶没有读过书，不知道这些道理。她只是粗浅地认定，只有干农活才是劳动，除此之外的，全是享清福。这是误解。误解对于她而言，是可以理解的；可王峻山不能这样理解，也不能这样想。农活也罢，建筑工地也好，抑或读书，全是劳动。三婶眼中想要的读书和工作，无非是一种体面的精神劳动。劳动是一个普通人终其一生的质朴。只要质朴不变，生活的美好就不变。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坝子传出了中考成绩公布的消息。

    消息刺激着王峻山的神经，他变得紧张。

    成绩让他翘首以盼。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的王清远比他更急。为第一时间拿到分数，王清远专程去了教育局。教育局有熟人，第一时间告知了他分数。王峻山并不知的是，他每天打工的县城，在王清远眼里，是另外一个人情社会。他在这座小县城的工作多年，结下了熟人节点的网，通过这张网，他能触及不同的角落，比如去拿到王峻山的考分。

    很快，一张印刷体打印出来的分数条出来了。条子小小的，像极了工资条。王清远不动声色，递给了打工回家的王峻山。

    条子舒展开来。小小的纸条，铅字印刷体，印着“王峻山”的名字和考号，以及各科科目和成绩。就着小天井透来的昏黄亮光，王峻山举高了，总分出现在最后的位置，露出了头：

    “413分！”

    满分450分能拿到了这样的分数，无疑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他一下子复活了，激动不已，变得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这样的数字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如今真真切切，来到面前，更像一轮太阳，金黄灿烂地照进现实！

    兴奋不已的他胡乱几口晚饭，来不及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快步走出了村子。

    村子的狗在角落里发着低沉的咆哮，引来鸡群不止一次的应和，激荡在村子的恬静中。走到村头，县城摇曳的灯光将上空闪耀得黄澄一片。他站立村头。进，可以看到城市的繁华辉煌；退，可以看到村庄的恬静幽美。县城通往西南的方向，有地区的城市，将会接纳他，给他崭新生活。那里的中专学校，在向他招手。或许，那里有城市的火热。他要去那里生活三年，融入其中，留下脚印，成为城市众生的一员。

    很快，学校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

    一连几天，王峻山一家人沉浸在巨大兴奋中。通知书在每个人手中看了又看，信封上印着“地区财校”的字样，成了每个人的兴奋点。全家人变了样。昏暗潮湿的老房子不再晦涩，和着霉菌的味道相反变得清新。欢快的心跳，撞击着心房，畅快地遍及周身。

    拿到录取通知书，王峻山离开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