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中秋的月 (第2/2页)
的熟火腿末。 形似积雪,状如层云,口感滑嫩,咸鲜适口……却极费厨子。 这道菜和今晚的酒茶一样,都来自剑南。 第四道是一笼粉蒸菜。鲜鱼片搭配米粉入笼蒸透,再浇上金黄的卤汁。 米粉软糯,鱼片鲜滑,香辣浓郁,周边还围着四碟炒菜。 拌鱼丝、清炒雪豆、腊rou炒春、梅菜扣rou。 牧小二依稀记得,前世这道菜还有个颇有诗意的名字——四星望月。 最后一道是有着“长安第一味”之称葫芦鸡。 一岁多的嫩鸡以麻绳捆好,佐以高汤、黄酒、葱姜、八角桂皮,经清煮、笼蒸、油炸三道工序,成品皮酥rou嫩,香烂味醇。 旁边再摆上一碟椒盐,色泽金红的鸡rou在碟里滚上那么一滚…… 啧啧,那滋味,神仙来了也站不稳。 五个人,五道正菜。 厨子没上桌,随便吃了几口便自去后堂歇了。 “欸?忘记知会大和尚了。”牧云归挠了挠头,一脸尴尬。 老张头看了眼桌上的菜,撇撇嘴不屑道:“喊他做甚,既不吃rou又不喝酒,偏偏一颗大胖脑袋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三分。你若喊他过来,今晚究竟是赏月还是赏秃头?” 无人理会这老喷子,牧小二端出兮甲盘,大家洗了手。掌柜又说了几句诸如嫦娥蹁跹、花好月圆的祝词,众人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而后掌柜又对牧云归道了句“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众人再次一饮而尽。 之后便是普普通通的酒席,不见流觞也不见曲水,没有拆字令也没有飞花令,便是连投壶和签筒也没得一个。 “五魁首啊!六六顺啊!” 只有老张头拽着道人与都头掳拳奋臂,大呼小叫地划着拳,吵得牧小二脑瓜子生疼。 他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琉璃钟,石烛的光在酒盏中漾出一层又一层的浪。
澄碧色的酒水仿佛划过皮肤的秋风,微凉。 酒名“荔枝绿”,产自戎州。 在盏中荡漾了千百年后,荔枝换成了高粱、玉米、粳稻、糯米和小麦五种杂粮,名字大概也会换个更金贵的吧? 掌柜喝了两盏酒,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不堪吵闹,也去后堂歇了。 吵吵闹闹总好过弯弯绕绕。可惜老掌柜这一走,连吵闹也没了。 就像被人压住了琴弦,天井里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各人吃着各人的菜,各人望着各人的月亮,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虽是围坐在同一张石桌旁,人与人却似隔着八十万里。 恰似和月亮的距离。 还不如把大和尚喊来念念经呢! 牧小二打了个寒颤,感觉这秋夜的风更凉了。 谁知被这阵风儿一吹,琴弦上的手仿佛又松了开来,周遭登时比菜市还热闹三分。 老张头和道人吹牛斗嘴吵作一团,黑脸儿都头拍着剑匣嚷着诗、一脸中二晚期的豪迈。 整片洞庭湖的鸭子加起来怕是都没他仨来得聒噪,让牧云归直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上了坛假酒。 没奈何,他只能端了些酒菜,骂骂咧咧地躲去前堂。 如同昨夜一般,他又靠上了门框,手中的酒却从蜀中的荔枝绿换成了黄河之畔的白酒。 多情的风从江南一路北上,吹散了穹庐之下的亘古荒凉,吹化了雪山头顶的无尽苍茫。 最后风停了下来,在那些轻声吟唱了千百年的民谣和旧梦里,酿就了这一壶昆仑觞。 这飘然楼虽因南山破败而食客寥寥,好酒好茶却向来不缺。 人少,钱少,食客少。 酒好,茶好,厨子好。 嘿,也是奇葩。 笛声幽幽响起,这次却来自身畔。 牧小二偏头看去,原来是王厨子。 “活见鬼,舌头都没得,他怎么吹得吐音和花舌?” 牧云归在快慢有致,醇厚细腻的笛声里仰头灌了口酒。 浓烈的白酒如岩浆般顺着喉咙一路烫进胃里,他怔然望着北方的天空,久久缓不过神。 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乡尽锦衣。 宫女如花满春殿,至今惟有鹧鸪飞。 楚地古曲,《鹧鸪飞》。 随着一段循环换气的小快板结束,笛声渐渐低落,仿佛在诉说着雨打风吹去的无奈。 一节低沉的长音后,曲子又换成了《折杨柳》,愈发幽怨凄凉。 “打住打住!”牧云归忙喊停厨子:“再让你吹下去,我酒都不够喝了。” 厨子笑了笑,将手中的笛子细细擦了擦,递过来连说带比划地告诉小二:他身无长物,此笛权当临别赠礼了。 牧云归伸手接了过来。 笛子非石非玉,入手温润,通体洁白晶莹,镶口的象牙上还刻着三个清隽古雅的小楷。 闲梦远。 他将笛子凑到嘴边吹了起来。曲声轻快活泼,若泉水淙淙,似百鸟齐鸣。 连带着眼前的这方世界,也仿佛抛却了萧瑟秋风,转入一轴烟雨江南,水墨画卷。 曲名《姑苏行》。 厨子的脚步顿了顿,他回望了眼天边的月亮,叹了口气,迈步走向后堂。 一曲吹罢,牧云归倚着门框,倚着风,倚着月光,一梦黄粱。 身前星浸茭水,波光潋滟。 梦中清风徐来,古树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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