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水镇里清水坊 (第2/2页)
用过李铁匠家的锅炉碗盆过。 李铁匠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年芳十六,叫芙蓉。 芙蓉的母亲很早就得痨病死了,母亲死的那年,芙蓉还不满五岁。 那天,当她从外面被父亲喊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站满了人,满屋子的人都齐刷刷地望着躺在床上的母亲,嘴里不住地念道:“芙蓉她娘啊,你咋这么年轻就去世了,唉,这老天爷啊!”。芙蓉注视着母亲,慈祥安宁的面容和往日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就像平日里睡着一样,只有脸色是苍白了些。 芙蓉站在一旁盯着沉默的母亲,就像一只受伤的兔子般安静,又机敏,芙蓉已经察觉到此刻的不同。芙蓉站了一会儿,眼圈就开始红了,眼泪就像mama缝衣服的细线一样笔直地坠落下来,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一连哭了好多天。 现在,芙蓉对母亲的印象就像许多许多的碎片一样残留在记忆里,虽然这些记忆碎片破裂得难以拼合,可它们却又常常清晰得像中秋夜晚映在水中的月影一样。每逢各种欢闹喜庆的节日,芙蓉才能从脑海里将它们打捞上来,只不过一停歇,这些碎片儿就全都被淹没了。 芙蓉虽然从小就缺少母亲的关爱,却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笑容整日挂在脸上,走几步都要蹦蹦跳跳起来。每天从学堂回来,也一样跟着同学伙伴们在河边玩耍。常常玩累了才想起帮父亲打水,然后就一路小跑到打铁铺里,跟李铁匠打声招呼后,就匆忙地从铁铺门口提着一只木桶,慌慌张张地跑到河边打水。 沿河两岸每相隔约莫十几步的距离,就有一座小石阶,小石阶由路边延伸至河面。
暖春盛暑,清水坊里有的人忙完活回家,就从家里取来一副鱼竿,提着一只小木桶,坐在一个小椅子上垂钓。往往一坐就是半天,有时收获颇丰,带来的小桶都装满了鱼;有时即使运气不佳,也可钓来三两只,倒也不负这半天苦坐的辛劳。 绍兴多水,而水里也多鱼。芙蓉家前面的这条河就通向小舜江。每年九十月份,刀鱼,黄鱼,鲫鱼……一批批地从这条小河游向小舜江,好像鱼群也会聚集到一起去水下的集市里赶集一样,用芙蓉小时候的话来说,就是:“这鱼群又去赶集啦,好多好多的鱼啊!” 芙蓉小的时候,常常在夜晚梦见自己跟着鱼群一同游过家门口的这条小河,甚至还没来得及跟父亲告别,自己就匆匆游走了,身下有无数棵水草缠绕住脚板,可只要一用力,就能把这些水草都挣脱开来。 身边还有一群群五颜六色的小鱼和自己一块儿游走,嘴里吐出的泡泡就像散开来的蒲公英一样飞到水面上去,别提有多欢快了。自己在水里和同伴游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远,拐过很多的转角,直到再也认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第二天早晨醒来,芙蓉才发现床单上果真有了一条“小舜江”。 李铁匠不打铁的时候,就去串门打牌,不去串门打牌的时候,就坐在河边钓鱼。 钓了几个时辰后,李铁匠就把自己的收获带回家,他把桶底轻轻一抬,十几条小鱼就全被倒入厨房的鱼缸里。芙蓉爱吃糖醋鱼,李铁匠也爱吃。到了饭点,李铁匠就拿一把铁舀子从鱼缸里挑选着捞出一条游得最畅快的鱼烧来吃。 绍兴盛产黄酒,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做黄酒的营生,可李铁匠家却不产。这倒不仅是因为家里缺少一个婆娘的人力,更重要的是李铁匠也没多少空暇,平时要喝酒就到镇集上打一小壶,酒味香醇,省来的时间就去村镇上四处逛逛,张家长李家短地胡乱侃侃,倒也逍遥自在。 先前说了,除了钓鱼,李铁匠当然还有一件最爱做的事,就是打牌。 这牌不是麻将,亦不是牌九,而是一种窄长的长方形纸牌,上面绘有如麻将点数般的纹饰,有一筒,两筒,三筒,也有一条,两条,三条……当地人称此牌为“老牌”。 考其“老牌”的名称含义,也不知是此牌的年代久远,还是打此牌的人都是老年人,总之在这个清水坊里,不管是三四十岁的青壮年们,还是貌美如花的婆姨们都会在无聊空暇时打上几局,也不管输赢,只是图一乐。 李铁匠自然是这些人中最受欢迎的常客了,几乎在清水坊里每一处牌场,都能见到李铁匠正叼着烟袋,手里握着一叠“老牌”,正在认认真真苦思,也正因此李铁匠得了不少宝贝女儿芙蓉的嘲讽。 芙蓉自是从小就学会打牌了,小时候就天天坐在李铁匠旁边对他手里的牌指指点点,惹得周围的大人们哄笑不已,都忍不住笑道:“李铁匠家的女儿打牌技术,看来要比她爹爹厉害啊!” 可是随着芙蓉渐渐长大,芙蓉就再也不去牌场了,开始看书写字念诗,于是便有了自己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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