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录之烽烟起_章5 空桑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章5 空桑 (第1/2页)

    在特别的时间里——几乎每一天,都固定存在——空桑都在暗暗思忖,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当她弹奏完最后一个音调,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依旧没有答案。就像启辰殿那扇似乎永远不会打开的大门,从未给过她任何哪怕一丝的回应。

    空桑站起身,细致入微地拂拭清角,尽管它不染微尘。这是习惯,或者说是执念更加贴切,她不容许这把比轩辕更加年长的古瑟沾染哪怕一丝一毫不洁之物,这会玷污她的幻梦。清角的上一任主人,终之一生,只弹奏过清角三次。第一次,是为凡尘俗世中相逢知己而弹;第二次,是为沙场征战时寄悯哀思而奏;至于第三次,世人只知其曾经发生,但为谁而谈,为何而奏,无人知晓。空桑曾经偷偷溜进书藏,在那囊括寰宇、蕴含天地的文山书海中追寻探索,断续蹉跎,历时三年,翻遍了文山里每一块石头,窥尽了书海中每一束水流,却终告徒劳。清角的大名闪耀在所有有关音律的书籍卷轶中,它的每一任主人都在历史洪流中留下了名字,写下了生平。太初时誉满璇玑的匠人楝,十年学艺,十年著图,十年择木,十年更弦,费尽一生心血成就呕心之作,却在瑟成之日,纵身跃下邈山之颠,只留无尽喟叹传于人间;高阳朝时名动宇内的乐师解忧,单人独瑟,不眠不休连奏各色乐谱三十六曲,终于精疲力竭之时谱出独一无二的传世名曲后,隐遁山林,时人莫知其形踪……辗转流离,传至上任主人之时,已是数百年前,那位被视作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一生中却仅止三次抚弦,直到身殒之时,她的伴侣为其兴建了世间最高的祭塔,作为她与瑟同眠之地。空桑注视着清角,幻想着那被世人猜测了无数次的弹奏,无边无际,肆意畅想,不知所终。

    按照规律,空桑在想像飘荡出意识极境之时跳回现实。这里是皇天,这里是凌霄,这里是启辰殿,她在内心里第两百三十九次警告自己,“每一步都需须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须如临深渊。”

    距离她踏入皇天伊始,已逝十载韶华。从芝峘到凌霄,长绿掩映、山花烂漫被高墙冷宫、规行矩步替代,漫步山间幽林,沐浴芳草芬芳的日子,宛如隔世之前的黄粱一梦,只剩下兴至而演瑟,月明而观星的恍惚记忆,在脑海最深处若影隐若现,忽而来去。

    空桑收回沉浸在清角之上的目光,将之转向另一个每必相望的地方。启辰殿的大门依旧紧闭,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仿佛她方才落幕的瑟音与堂皇瑰丽的大殿处于不同的时空,只是在眼睛里同出一地罢了。她曾不止一次期盼过,在瑟音徐徐落幕之时,紧闭的殿门会在音律的律动下开启,将她迎入殿内。那样,她就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为之弹奏近两年的人到底长了怎么一副样子了。

    与庙堂朝臣们所见不同,与凌霄帝嗣们所见不同,与阉宦侍女们所见不同。她想见到的,只是那个每隔两三日便着人恭敬邀请,默默倾听她奏瑟的知音,而不是端坐朝台之上,但又从未得见真颜的天。

    空桑不时便会生出这样的疑惑:若是有那么一日,她与这世上听她奏瑟第二多的人擦身而过,她能否认出他,抑或,他会否识得她?她引颈远观三日一次的早朝,却发现庙堂重臣们也仅仅是在启辰殿外禀事陈情,间或能得到从殿门下塞出的只字片言;她也费尽心思向有求于她的帝嗣轩辕云炙纠缠打探,方知贵为帝嗣也不过跪侍殿外,却不得亲见门后天颜。

    “隐帝!”尚未离世的轩辕之主,早早地被人在私底下腹诽了总结其一生的谥号。

    为何会这样?

    空桑询问师傅,但向来无所不知的国师却言非所问。

    “在你心里,天上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雄才大略、开疆拓土如始帝,挽国于倾、再造轩辕如武帝。”浸yin书藏三年之久的空桑,深知文人士子对为人主者的理想定义。

    “那纣帝与灵帝呢?”

    “纣帝残虐,灵帝昏聩,不符人主之选。”

    “可他们都是轩辕。”

    空桑不明白师傅的意思。

    “衡。”

    “衡?”

    “朝代兴衰,不以人易;天运更替,不为人逆。万事万物,均遵奉一体至衡大道,树木禽兽如是,人类灵智亦如是。世之所存,皆天意也。”师傅自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投入潺潺溪流中,注视浪花微溅:“投石溅浪,终归石沉浪息,无碍细水长流。何解之有?天意冥冥,大化至衡也。轩辕四百二十一年二十四帝,始武纣灵不过其四,虽各兴因果,但终究顺应天命运数。使其非也,贤明英武如始武,若轩辕当倾则无力回天;昏庸残暴如纣灵,如轩辕当兴则命数有尽。此间之别,自有天道制衡。我等凡躯俗体,各司其职,顺天应命则已。溯根求源,探窥天意,实属不智妄行尔。”

    “但我并无干擅天命之意,只求心有所明,不落愁结。”师傅的话,空桑似懂非懂。

    师傅若有所思的澄澈目光停在空桑脸上,平静中露出愁楚:“世人愚昧,知则行,行则迷。心有所明,正是愁肠百结之始。”

    铩羽而归的空桑对师傅晦涩难明的解释视作推辞——他向来秉正持身,努力规避卷入权力的漩涡。但他小小的弟子不这么想,知晓与卷入是密不可分的一回事,唯有知根明底,方能远离来自阴影的危机。有时,她驻足于凌霄内侍女与阉侍们的闲言碎语,必要时旁敲侧击,迂回打探;又有时,她流连于皇天街头巷尾的书者,倾听他们口中或光明、或阴谋、或伟大、或鄙小的传奇演绎。几经周折,多方探听下,空桑完成了自己的拼图。

    盛年即位的轩辕觉落,用满腔的激情扫荡着自武帝朝盛极而衰的腐闷朝堂,更迭朝野,锐意革新,按他恣意汪洋的宏图大计再造轩辕。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他走在自己最伟大的先辈——始帝、武帝——曾走过的路上。如果他成功的话。

    改革甫一开始,轩辕觉落像有如一支开弓无回的疾箭,铸新钱、收兵权、削强藩……一系列意在加强轩辕集权的措施相继出炉实施,在他尖锐的箭锋下,当者披靡,无有不利。

    祖父辈手中奄奄一息的轩辕在新帝手中,迸发出回春的耀眼光芒。其间,利益受到损害的数位帝族王爵子弟勾结凌霄禁卫发起叛乱,逼宫弑帝,但当他们挥军冲入启辰殿后,却发现自己已然成为笼中之鸟,陷入重围。两名年长侍女吞咽着空桑自膳房讨来的点心,绘形绘影地述说着当时情景——逼宫的几名王爵子弟被天上手持,亲手格杀。而寄身于皇天街头酒肆之中的书者言曰,却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计划失败的逆反王爵们,都被隐帝褫夺爵位,逐出轩辕,其中一人,甚至远遁魁隗,以求避险。无论这等轶事真相究竟如何,那时的天上,宛如一颗极遽燃烧的彗星,光彩夺目,锋芒逼人。

    但,最后的事实证明,那确只是一颗过早燃尽了自己一生的彗星。

    来自南方的翼族——比起用以自表的翼族,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