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7 轩辕云炙 (第2/2页)
舅父兀自的长吁短叹流淌在空气中,云炙再度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看到了恍惚间撕开眼幕的珞伊。 “何事?” 珞伊单膝下跪,毕恭毕敬:“惠丞大人离府后,其余几位大人亦鸟散而去。” “渊图阁待召木黎·川、司乐监副监九岳·仓宁、腾蛇卫尉莫言·兴澜、吏部静安守寒江·叙秦……,可有遗漏。” 珞伊略一迟疑:“大体无差。” 云炙看着珞伊,某种程度上,眼前这面带刀疤的清攫青年,是他最为忠诚的心腹部下——盖因他手下只有珞伊一人以供驱策。“舅舅的话,你都听到了。” “惠丞大人用心良苦。” “螳臂挡车,于事无益,徒劳尔。” “小人不敢妄言,只知惠丞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珞伊声调虽不高,但言语恳切。 云炙叹了口气:“舅父的心意,吾岂会不知。然吾与云炽,犹如萤光皓月,木黎与伏牺,更乃云泥之别。争锋云炽,吾无意做这扑火之蛾,亦不希望舅父引火烧身。” “……” 珞伊的沉默,云炙心知肚明。珞伊自幼便在惠丞安排下,做了他的侍读,其兄亦得惠丞支持破例入了木黎氏族录,故他这总角之交在面对自己与惠丞的矛盾时,着实左右为难,不得自处。 “有时候,吾自心底羡慕云烨。” 珞伊不明所以。 云炙似是在自言自语:“吾与云烨,孰为尊也?” 珞伊愣了一下,方道:“轩辕帝嗣,血脉兄弟,天之后裔,至尊至贵。” 云炙笑了笑,在遇到这类问题,珞伊向来明哲保身,深明祸从口出的道理。这一点上,纵使他自幼即受舅父教导颇多,倒也庆幸未染上舅父那口不择言的毛病。 “比之云炽,又如何?” “殿下……”珞伊语顿,横亘额头的疤痕,微微抽搐着。或是懊恼,或是激愤。 云炙明了珞伊的想法:“你我之间,总角相识,当不至于心口不一。”他的眼神在对方脸上逡巡搜索。 “殿下……”珞伊额上疤痕舒展,似是抛下心结,“论出身,云烨殿下身负鹫血,名为帝嗣,实则质子,轩辕帝位,乃华夏诸国共主,纵使云烨殿下天纵之才,也改变不了这血脉凝结而成的事实;论才能,渊图阁就学,殿下出类拔萃,孤傲如大国师者,亦赞许殿下‘良才’之资,那荒唐无稽的云炽如何与您相提并论……”
依旧是舅父的想法。云炙待珞伊说完,淡然道:“如吾与云烨论才能,与云炽比出身,又如何?” “这……”诚如所料,他们都无视了最重要的对比,或无意,或有意。 “渊图阁就学,吾固然出类拔萃,但一枝独秀的却是云烨;外戚家势,云炽得天独厚,云烨名义上还有南漠翼族引为支撑。与两位兄弟,吾无异于无根孤萍,随波逐流矣。” 珞伊言语不甘:“殿下怎能如此自贬,纵使外无强援,但凌霄之内,不乏有识之士属意殿下啊。”言之凿凿。 “泥人过江,自身难保。吾听闻,寒江·叙秦静安守履实一事,又是功亏一篑。” 珞伊声音一沉:“寒江大人正为此事愤懑难平,自寒江大人以军功授静安守以来,虚挂衔职已达十年之久,然此次静安守实职却被吏部授与了相柳·平遥,寒江大人事前还请托了昭阳侯,却没想到仍是无济于事。” “请托?这怕不是寒江将军的行事作风吧。”云炙一听,便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珞伊像被抓住了痛脚,面上青一片红一片,方道:“这……家兄与寒江大人素来交好,见其壮志难酬,遂为寒江大人引见了昭阳侯……” 昭阳侯晋阖,怕是rou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但云炙还有一个疑问:“昭阳侯,可不便宜啊。素闻寒江将军生性清廉,体恤兵士,疆场多年所得俸禄赏赐,泰半用于接济军中战死同袍遗眷,以致府上多有入不敷出之时,此次怎会有余力请托昭阳?”云炙的眼神,倏地严厉起来。 珞伊沉吟片刻,见云炙没有一笔带过的意思,终于道出了实情:“寒江将军自然囊中羞涩,故家兄有所资助。殿下,家兄这也是为了殿下大业啊,寒江将军军衔虽不高,但军旅多年,袍泽遍布轩辕诸军,有朝一日,必将有所助益啊。” “木黎·川……怕不止吧!”云炙旋然转身,口气严厉。“川私下做的事,吾并非一无所知。珞伊,你跟了吾这么多年,应知吾最厌恶何事。” 珞伊闻言,刷地单膝跪地,神色纠结:“殿下,家兄……” 云炙心头浪涛奔涌,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说!” 珞伊无可奈何,知晓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了:“家兄亦秉承族主之意,传书滔土木黎族地,解囊相助。” 族主,木黎氏当世族主,正是远离族地、耕耘凌霄的木黎·惠丞。 “糊涂!”云炙只觉口干舌燥。私相授受,买官鬻爵,更甚之,所买之官职牵涉一方重镇。舅父如此行事,分明就是火中取栗。更何况……“舅父、木黎·川、寒江·叙秦都搅进去了,想必,九岳·仓宁和莫言·兴澜也脱不了干系吧?” “九岳大人cao持寒江将军一事,多……多有襄助。”珞伊犹豫不定,“至于莫言大人,他……” “莫言·兴澜,他又做了什么?说!”说话时,云炙的手不期然微颤连连,珞伊的难言之隐,为他心头拢上了nongnong黑云。 舅父!!! “莫言将军受惠丞大人之命,结交……结交刑天将军……”珞伊结结巴巴,一字一句,都仿似重达千钧,难以言说。 云炙口干舌燥,一反先前坚决态度,艰难地吐出话来:“哪位,哪位刑天将军?”绝不能是他。 珞伊的回答打破了云炙的期望。 “白虎卫大统领——刑天·烈将军。”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云炙自言自语,却又无言以对。 “殿下,你说什么。”珞伊轻声问道。 云炙暗暗叹了口气,无意为难,正欲秉退珞伊,一名阉侍匆匆步入厅内,面如土色,十分难堪。 “何事惊慌!?”不知怎地,看到这阉侍的神态,笼罩心头的黑云,骤然翻卷,波涌不休。 阉侍结结巴巴,口中却没能蹦出一个清晰的字来,只用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身后。珞伊见了,不待云炙吩咐,转身向外走去。 未几,珞伊匆匆返回,身后已然跟了几名府内杂役,数人围成一圈,踉踉跄跄抬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云炙定睛一看,是一口镶着复杂纹路的红木箱子。 云炙的心猛地揪了起来,直欲破胸而出。 他一步一停,缓缓行至箱前。这才看清红底金边的木箱上繁复虬结的纹路,赫然是一头盘踞云丛、呲牙怒目的异兽。 “殿下!”珞伊猛地单膝下跪,满目悲愤,溢于言表。 不可能的。云炙竭力否认自己那不祥的空xue来风,一把掀开箱盖。 扑鼻而来的腥风中,惠丞的人头兀自嘀嗒着点点鲜血,木箱上的兽纹,在鲜血的点缀下,分外狰狞。 “五爪腾龙纵云纹!”珞伊的声音,听在云炙耳间,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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