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九霄净月照瑶琴(2) (第2/3页)
而赵瑭也朝阿七细细一扫,笑道:“近来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想必这位公子正是‘小雩襄’?怪道连媚儿得了花魁这等大事,他们都请不动你——” 姑且不去琢磨那媚儿是否正是媚九,阿七强撑着一副淡然之色,心内已着实抖了一抖——三分惊讶,更有七分尴尬——赵暄果然浪名在外,树大招风!如今这洗砚阁的名号,扣在自己头上算是洗不清了! 暄一笑置之,“今日朝会便未见皇叔,皇叔从哪处过来?” “哦,”赵瑭言语随意,“原津州一位旧友,在京郊刚刚置了处宅子,今日特为过去瞧瞧。” “皇叔的旧友,还有暄不知道的?竟要特为辞了朝会去见,”暄十足一副浪荡架势,“休要骗我,必是皇叔新藏了妙人,怕人知道吧?” 赵瑭笑道:“妙人没有,却有一事——前些****请的那家覃州戏班,内中有个名唤覃笙的,可还记得?” 暄略想了想,“莫不是那个扮青衣的?” “孙又京和卞家四公子为了这覃笙,这几日争得是不可开交,险些大打出手,若当真伤了和气——这帐岂不要落在你的头上?”赵瑭揶揄道,笑中带了几分玩世不恭,与暄如出一辙。 “竟有此事?”暄微微一哂,“卞四也糊涂,怎的与那孙又京一般见识!” 说起这孙又京,乃隋远副将,虽为江北望族之后,为人却生得粗鄙不堪,且素日欺男霸女,于德有失。 “此事不提也罢。”赵瑭笑了笑,话锋一转,“今日王爷与小公子要到何处去?” “上陵。”暄笑答,“今日去,还赶得上桐花未尽。” “既如此,王爷赶路要紧,”赵瑭似是无意久留,当下作别道,“改日过府再叙吧——” 暄也不再多言,只命随侍让出山路,请赵瑭先行。 赵瑭稍作虚辞,带了众人策马而去。 待一行人走远,暄回头瞧一眼阿七,却见她兀自发怔,不禁笑道:“又听到何事入了心?” 阿七回过神,忙分辩道:“你们说的我一个不识,谁费这些心思!” “别人不识,倒也罢了,只这卞四,说来与苏将军倒有几分渊源。”暄道,“你既认了苏将军为义兄,日后少不得要与卞家来往。此间颇有些原委,改日再与你细说。” 阿七心中好奇,却不好多问。暗自嗟叹一回——这世间的事,果然难料! 一路无甚可说。待绕过城去,向西不远便是上陵东麓。遥遥可见山路上设了一道道半人多高的圆木篱障,皆有禁卫把守。 阿七留心记下沿途种种,不免暗暗头疼——若想硬闯,篱障倒还罢了,却如何敌得过这些人? 及至近处,季长呈上王府令牌,卫兵却不肯放行。 问清原委,方知今日宫中有女眷出游,故而围场周遭设了重兵把守。“诸位的兵械——”内中一名禁卫官在旁陪笑,“在下奉命行事,王爷勿怪。” 暄笑道:“该当如此!”说着示意随侍们除下兵刃交与禁卫。 一行人顺籍水西行。沿途景色美则美矣,却是一株桐树也未见。因见阿七东张西望,暄道:“上陵乃是一处低谷,三面环山,南临籍水。须要绕过山头,到了山间谷地,才得见北岭南麓之上的桐花。” 阿七点头叹道:“是了,油桐本生在南方,此地水土并不合宜;冬日里北岭可挡严寒朔气,在南麓栽植,难为那些花匠如何想来?” “我早生百十年,沈恪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在京中遍寻栽植油桐之处,只消问问我便是。”暄笑眼望着身后的阿七,“我若做个花匠,你看如何?” 阿七冷嗤一声:“当真想做花匠,何须问我?”说着走走停停,也不拣山路,偏偏尽往林中走,不多时便将旁人落在后头。近了一处松林,跳下马,缰绳随手一丢,便要往林中去。 暄也不阻,只随她去。直待她身影渐渐没入松枝间,方命人牵马,独自进了松林。 林间清寂幽暗,地下厚厚一层松针,已闻不到桐花的轻浅香气,唯有淡淡的松脂气息。偶有日光穿过松枝,也被晕上一层青碧色。暄跟在阿七身后,见她在水潭边停住,这才上前说道:“终归是围猎之地,密林中多有猛兽——” 阿七只管向潭边坐下,“不论何时何处,总有人跟着,你就不厌烦么?” 暄离她三五步光景,抬眼打量四周,淡淡道:“时日一久,也不觉得厌烦了。” 阿七待要再说什么,忽觉周遭旋起一股冷风,紧接着一阵枝叶响动,不知是人是兽。 暄也觉察有异,一把将阿七拽起,轻笑道:“会爬树么?” 阿七面上跌了一跌,甩开他的手,捡起一段稍粗些的松枝,攥在手中挥了两挥,恨道:“分明是围场,还偏偏不让带兵刃!”话音未落,便见一头獐子从密林深处逃了出来,箭一般擦着他二人飞身而去。她只当虚惊一场,却被暄狠狠向后一扯,眼前寒光闪过,竟是箭羽破空而至,瞬间没入身侧的一株松木。阿七猝不及防,仓皇回看,不远处一红衣女正骑在马上,复又搭箭在弦,箭矢并非冲着獐子,却是正对赵暄。 暄面色清冷,静静望着那女子。 女子缓缓引弓,阿七已面无人色。与当日情急之中替苏岑拦下“月眼”不同,一颗心直坠冰窟,两眼紧紧盯着箭矢,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若他死了、若他死了。。。。。。她又该如何活? 女子微微颦眉——为何这些赵衍男人一个个都无惧生死?她曾将匕首抵在一个男人颈间,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如今眼前这个人,同样如此。她倒想看看,这些人的心莫非果真是生铁铸成? 然而,即便是生铁,亦有遇火销熔之时——想到此处,女子唇角忽而一挑,箭矢向一侧偏了一分——果然不出所料,立时便见赵暄微微变了脸色。 看着利箭转而对上自己,阿七反倒平静下来——这一刻,突然明白了这女子的仇恨——若赵暄死了,自己是否也会变得像她一般狠绝? 由自己种下的因,便由自己吞下这苦果,或许不算冤枉——须臾间脑中转过无数念头——究竟该如何做,才不会拖累身旁的人? 暄双目一瞬不瞬,只待最后关头护着阿七避开箭锋——却见箭矢之后薄唇轻启,言语冰冷,透着一丝戏谑:“王爷,若叫你选,你是选择死,还是生不如死?” 暄心底并无把握,却仍是朗声答道:“殿下休要顽笑,还请将箭放下!” “住手!”随着一声冷厉的呵斥,刚刚赶来的幼箴将手中弓箭指向燕初,“还不住手!” 而此时阿七只觉眼前一暗,侍卫们已抢身挡在她与赵暄面前。 燕初冷冷一笑,“若我今日想要杀了他,任谁也拦不得!”一面说着,这才慢慢将弓弩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