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纵有千年铁门限 (第2/2页)
也不是真的放不下…… “施主,为复仇而活的人,并没有自己的灵魂。放下了仇恨,生活才会从定格的时间中前进。” 茕白不懂,这多日以来的相处,瘦峰到底是将自己看穿了,还是将自己的未来看穿了,为什么他的言语可以字字锥心? 瘦峰知道自己在此地逗留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也知道自己有心渡人,奈何时机未到,人力总是菲薄:“施主,贫僧逗留此地多日余,有心却无力。是时候该告辞了。”言毕,便潇洒而去,同来时一般飘渺,去时自也渺然…… 仇恨夺走了自己的灵魂,茕白不知道如何放下这段仇怨,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想了想还是决定最后给斯鸣写下一封信,至少给自己的心结一个了断。 使青鸟兮衔书,恨独宿兮伤离居…… 茕白提笔挥毫—— 桃花前,柳月下,挑灯秉烛,我为你捉刀把忆舒,亦为你执笔带泪出。那时的年少不谙,不知是祸是福…… 曾几何时,恨极天涯。山月难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斜碧云,曳残夏花。忆初见之景,恍若晨曦;怀春心而思,忽复悲喜。未念身份尚殊异,惟求碧桃下衔环;不论蓬山有万里,只谢青鸟多殷勤。尝流连于幽僻,常痴幻于泠苔。晒日留情昏昏憩;望月遗恨昔昔玦。怨东风,牵引万千烦恼丝;惜西风,纷舞漫天黄金叶。豆蔻三月,孤鸿九霄。夏花烂漫,自赏而叹无人携伴;冬雪静世,独行却顾残影相随。伤春意,悲秋情,慨夏暮,泣冬黎。红尘满地踏无声,白雪漫天落有梦。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韶华易逝,空留下鸿爪雪泥;芳心成幻,转眼乍明日黄花。相遇而聚,恨极惊鸿刹那;互负以散,念尽如年度日。 呜呼,碧树凋西风,楼高上,望尽天涯路。寻卿千百度,蓦然顾,灯火阑珊处。流年匆匆换,梦回曲水边,依稀往梦幻如真。烟花如月圆,南浦折柳别亦难。良宵短,只顾看泪眼,万语千言凝在喉。百无聊赖徊长槛,拍遍栏杆,数尽落瓣。湘水茫茫,渐车帷裳。一水为疆,偕老成臆。钟玉尚成痴念,卢宫子承父志。噫!盈盈兮湘水,渺渺兮予怀。 长记云泽日暮,人字相映成辉。寻忆重游别墅,匾在人事已非。云灿而日影黯,景故而人心乱。千头万绪仍纠缠,斩不断、理还乱。望穿秋水只见月如钩,抟钩作镜叹觉云鬓改。懒起娥眉、迟作梳洗,晓妆残颓。茜纱窗下理丝桐,朱思弦断几人懂?帘萧院深孤灯吟,点滴空阶到天明。
噫兮,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斑竹笛,声哽咽,斑玉簪,身也断。往事如风,前尘若梦,浮云随风花落红,伯劳飞燕各西东。可惊决绝至此,可叹初恋已断,可悲天命使然,可笑痴心一片。橘袖香,梦里长,潇湘月,入窗凉,玉臂寒,倩谁暖?小桥屋檐、吟赏烟霞;落花流水、闲歇芳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年少不再,世事已谙。知身世遥隔深于鸿沟,纵星河清浅,相顾无言,寂寥伤怀,痴心谁懂?无奈一点凡心容。也罢,簪已断,不复合;心已灭,无复活。此情可待成追忆,忆何? 人言头上发,总向愁中白。不知清霜残雪月,满载几多愁,愁溢如水,复引后人心上秋。天欲晓,兰烬落;红笺上,斑无色。始忆相思亦称欢,簪断欢散恨无厌。往事心头潮八九,怕到三更,早到三更后,昨夜惺忪,昨夜惺忪又。病到春归人别久,不为相思,也为相思瘦。既成敌,战为仇,今朝奴,昔日王。峦山深处望残阳,殷殷红染就枫林霜。惊知情未变,掩面时已晚。错、错、错!搓捻着思绪,怨怪于离索。无奈周身牵绊,抽身已成奢;冥思来世续缘,今生何处折?肯把真心换了,朱户晓月。 乃为歌曰: 伊人不相见,明月空留恋。怨秋风,悲画扇。 伊人心相知,红豆寄相思,豆成尘,泪如丝。 伊人不相伴,春花空烂漫,人面去,桃花满。 伊人遥相忆,形影空相惜,举杯邀,茕茕立。 伊人难相会,镜里空相对,云鬓改,晓妆颓。 伊人不在时,春光为谁痴,至又归,姗姗迟。 伊人不相误,蓬山万重负,青鸟殷,无多路。 伊人愁未歇,空绾同心结,抟明月,双栖蝶。 伊人身相许,锦瑟弦相续,成追忆,梧桐雨。 伊人未相遇,云月空相聚,曲终后,念去去。 挑萤灯,秉夜烛,花前月下,我为你酌酒解千愁,亦为你抚音涕泗流。经历了少年不谙,才知是祸是福…… 冗长的信幽幽地写完了,茕白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将它寄给斯鸣,不论结局如何,只要做出了努力,至少不会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了。 “斯鸣会怀着怎样的心情读完此信呢?读完此信后,又会有怎样的心境呢?”信寄出去之后,杳杳无音了许久,茕白的等待仿佛耗尽了自己的生命。然而最后却只听见了一声信笺撕碎的声音…… “我与你,死生不复相见!”斯鸣的心里在淌血,眼神却冰冷无比。茕白愿意放下仇恨的时候,斯鸣却已经执迷过深了——这两人、这一辈子都只是错过、失之分毫的错过…… 若非这一场秋雨,淋漓尽致地将这天地刷洗了一番,许多真相怎会洗尽铅华,浮出水面? 转眼凉意深秋,枫红如血,菊黄似金,天高云淡,习习微风透着徐徐凉意,心情愉悦者更添欢欣,失意心冷者愈觉悲凉,怎一个愁字了得?! “愿为你再拾红妆,收整行囊,路漫漫兮有何妨?你可愿苍老流年,笑盼月圆,陌有花兮待我还?多少幽闺自怜?苍老了红颜……”没有琴弦,接下来的曲调没了头绪,悬在半空中的十指,没了安排处,“唉……”一声沉重的叹息,双手骤然垂了下去,没了生气。送离了瘦峰上人,那些日子迷离的像梦一样,但一到了梦里,却清晰再现,醒着一副行尸走rou,睡下就是醒来? 昨日午后,余热未退,犹记远处有一个小女孩,身着朴素,邻家女孩般亲切,身前奔跑着一条小狗,毛短又黄,粉嫩的舌头吐露在外面。“小锐!小锐!”倏尔,又都不见了,大约是梦境,可茕白自己不知道,梦与现实……她已经分不清了。 孤独的滋味是有多难受哇!又不是拒绝旁人进入自己的内心,不远处的监营里面两个监兵是变着法儿的消遣无聊长日。茕白高贵的气质是骨子里的,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也没有给人以落魄的感觉,于是那两人始终多有尊敬,少有狎亵。独单一人已在杏帘里住了五个年头,物质上的匮乏,精神上的打击,风烛摇曳,千刹命格,仿佛无穷无尽的孤独包裹着自己,起初只是存在于身边,到了后来,就变成了侵蚀,生铁遇到了强酸一般,蚀骨噬魂……“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原来这句诗是这样的。人生便只有短暂百年了,为什么还有如此数不清的无常呢?!”茕白虽是想着,心境却不荒凉,也无波澜。 遇到瘦峰让茕白的囚禁生涯自内心自由了不少,“心不禁,得自在”。可关于瘦峰的记忆却消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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